刘备搞不清楚孙权派了些什么人来,都那么不堪一击,已经到了一击即溃的地步。更让他愤怒的是,就是这些不堪一击的人将他的爱将关羽给杀掉。
刘备坐在大帐里面慢慢平静下来,忽然感觉身体十分疲惫,心里猛然生出一股凄凉,终于还是岁月不饶人啊。
那些跟自己一时起兵的人已经作古,或者归顺了曹操。自己虽然没有作古,可是被曹操追赶了几十年。
现在本该扬眉吐气一下,可关羽却死掉了。自己的底气和实力很明显地打了折扣。张飞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虽然脾气没有变,可是已经没有当年的威风。每每看见他,心里就油然生出一股说不清楚的苦痛。
孙权更不安稳,韩当、程普都吃了败仗,潘璋还被杀了。他沉不住气了,密密地带领几个心腹赶到了前线。
看着孙权突然来到,江东的战将为之一振,却又各怀心思。那帮老将主张杀出去跟刘备拼了算了,即使打不赢也要让刘备大伤元气,宁肯让曹操得了便宜,也不想让刘备把他们吞了。
程普率先发难:“主公,老主公被刘表逼得没有退路也没有让步,现在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孙权头上冒出汗珠,但他很快定住了神,淡淡一笑,说:“不用我说,现在的局势大家都是知道的。”
程普冷冷地说:“局势?什么局势?现在难道比当初曹操八十万军队下荆州还糟糕?”
“是啊!程普老将军说的对啊,我们都出去跟刘备拼了。要是胜了,就直捣刘备的老巢;败了,主公爱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其余的将军一个个摩拳擦掌,对陆逊怒目而视。
陆逊看了这局面,抬手往桌子上一拍,把这些大将都吓了一跳。
程普愣了一下,向孙权跪下说:“主公,末将在江东已是三世老臣。决不能看着江东毁在我们手里,就请主公让我出去跟刘备好好地打一仗,以报主公知遇之恩!”大帐内十余员大将一起跪在程普身后,齐声喊:“请让我们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孙权低头看看这些将军,严厉地说:“大家同心协力,我很欣慰。可是我们现在继续打下去,只能是白白丧命。让我怎么能忍心!我一降书,你们还可能活命,不失封王封侯。”
陆逊在一边被惊得浑身一颤,想上前跟孙权请令,可又稳住心神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眼下大敌在前,我们应当同仇敌忾,如果我们一场厮杀真能换来江东太平,拼死也不亏。可一旦兵败,江东谁来把守?”
“好!这才是风度呢!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是打,是降,还是这么耗着?”孙权的话说完,让大家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他是在支持陆逊还是在支持这帮武将。程普说:“先让我去跟刘备好好地打上一仗,然后听主公决断。”孙权点点头,又瞧陆逊,说:“老将军多多谨慎,我给你观阵助威……”
程普走了几步,说:“多谢主公!”孙权一脸淡定,微微一笑,说:“不管胜败,老将军一定要平安回来。”程普眼睛一瞪,很霸气地说:“主公放心,别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放心好了,看我杀杀他们的威风。”
陆逊在一边又是一阵沉默,脸上已冒出了冷汗,浑身像打摆子似地发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看来今日必败无疑了。
孙权也在紧张地思索。不管程普的胜与败,总能振奋一下士气。可是打完了这一仗,接下来能做什么呢?他看见刘备那扯地连天的军营心里就发慌。
这时候,程普已经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哼!你这个卖草鞋的到底有多大能耐?一夜之间暴富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这是小人得志!”
孙权看着程普的背影,轻声问陆逊:“伯言,下一步怎么做?”说完了,冷冷地看着陆逊的脸。陆逊马上说:“先看程老将军打完了,我们再做统筹安排……”
陆逊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孙权的脸沉了下来,没有好气儿地说:“你是不是要把江东这些老将都搭上才有办法?”
陆逊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紧皱了眉头,心里默默念叨:唉,伴君如伴虎,先随你老人家怎么责骂,我都认了。等败了刘备,也算对得起鲁肃和吕蒙两位都督。”
营中炮响三声,程普已经带着一般众将到了阵前。抬头一看,对面一员老将,跟自己一样须发皆白,也手提一把卷帘刀。程普赶紧纵马过去高喊:“对面可是长沙老将军黄忠吗?”
黄忠正在叫阵,忽然见有人出来,赶紧带住坐骑,横大刀观看:“我是黄忠,你是哪一位?”程普两眼冒火,说:“我是江东老将程普,你可曾听说?”
黄忠没等程普说完就变了脸了,大喊:“你是谁,我都不管,只要是江东的就好。撒马过来,我要为云长将军报仇!”说完了,双脚点镫,马往前窜,抡卷帘刀就砍。程普一不慌二不忙,使了个举火烧天势往上招架。
两个老将都是火大,谁也不服输,两把刀猛地撞到一处,只把两个人震得手腕发酸,两膀像掉了环似的。两个人圈马回来,一来一往打在一起。
两边的众将都伸着脖子瞪着眼聚精会神往阵上观看,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这时候,刘备和孙权也先后来到阵前观战。刘备一见孙权,火往上撞,哪里还管两个人怎么分割胜负,猛地马鞭一挥,纵声高喊:“众位将军,奋勇当先个个杀敌,活捉孙权。”令下如山倒,领兵身后的兵将虎蹚狼群一样向江东军冲了过去。
江东众将虽然心中胆寒,但也是拼了命地冲了上来,兵对兵将对将混在一起。
程普见刘备的军队风波浪涌一样涌过来,心里一阵发慌,忙得通身是汗,知道自己后退必然把刘备的军队也带进大寨,心一横:“黄忠,我今天跟你们拼了!”喊完了,把大刀一挥,跟黄忠玩命。
黄忠见程普突然发疯一样向自己乱砍,就知道他要跟自己拼命,也就加了谨慎拨马便走。程普却不追赶追,猛然一拨马向刘备扑了过去。他想只要将刘备抓住或者杀了,川兵自然是不战自乱。
黄忠眼睛一直盯着程普,一见程普奔刘备去了,心里一慌,扔了卷帘刀,抽弓搭箭嗖的一声,一道寒光直奔程普的后心。可怜程普一世英雄,只顾扑向刘备,没防备黄忠这一枝箭,只落了个箭透后心一命呜呼。
江东跟着程普的那些大将一看程普被黄忠射死,心中一寒,又是大怒,一起撇了对手扑向黄忠。黄忠纵然威猛,可惜手中没有兵刃,只拿着一张弓被困在中间。
刘备把这一切看得非常清楚,知道黄忠危险,急忙大喊:“兴儿,苞儿,赶紧救黄老将军!”刘备的话刚说完,关兴和张苞两员小将飞马直向围着黄忠的江东大将冲了过去。
刘备看着黄忠心急如焚,谁都想不到程普会突然奔向刘备,更想不到黄忠会急得扔了刀射箭。黄忠一张弓怎么能做兵器使用?眨眼之间就被江东大将几条枪扎进软肋,鲜血狂喷。
关心和张苞一见老将军受伤,心里更急,疯了一样向江东这些将军扑了上去。一把刀一条枪舞动开来,只杀得江东大将纷纷落马。这里面有两个倒霉蛋,一个是抓了关羽的马忠,还有一个就是傅士仁。
两个人知道这两员小将的底细,心中胆寒,拨马就跑。这两人一跑,迎面正碰上一员老将,乌骓马蛇矛枪,顿时懵登转向。随着一声雷鸣般大吼,两个人刹那间全被张飞挑于马下。
江东军将一看这两个人死了,也无心再战,一个个拨马就跑。刘备挥动三军紧追不放,再次把孙权大寨团团围住。孙权回到寨中,满脸的惊惧,后悔让程普这么出去。程普在江东三世老臣,竟然跟着自己命丧疆场。
陆逊却镇定自如,看看众将,挥手让他们下去休息。看看大帐内只剩下他和孙权,平息一下情绪,缓缓出了一口气,说:“主公不要伤心难过,破刘备的办法想出来了。”孙权听完,有喜有怒,心中暗骂:你要是早想出来,程普老将军何至于死的这么惨?
两个人一阵窃窃私语,孙权心里变得敞亮了,起身回自己的大帐休息去了。虽然将军程普就这么死了,可是能打败刘备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不把刘备打败,不要说程普,就连自己一家都得被刘备咔嚓啦。
压力没有了,孙权倒头便睡,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骨碌一下子爬起来,对着大帐口喊:“陆逊可有什么消息?”军士跑进来说:“刚才来找主公了,见你睡觉就没打扰,说你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去大帐。”
孙权一听,草草洗一把脸,急匆匆赶往陆逊的帅帐。
大帐里面早已经聚集了大小将领,只等孙权前来。
孙权进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但愿我们能一鼓作气将刘备生擒活捉,就是死的也好。”孙权说完,在帅案旁边的座位上坐好,目不斜视。
陆逊看看众将,说:“我们可以放开手脚跟他好好打一仗了。但要完胜,必须要先做一件事情,就是交降书顺表,不知道哪位愿意担当此任?”
陆逊说完,那些将士们刚刚升起来的兴奋一下子跑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撒了气的皮球一样,窃窃私语:“这事儿谁愿干谁干,我是不管。”“对,你不去我也不去。”“完了完了,江东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孙权听着他们窃窃私语,心里一阵感动。但是军情紧急,耗不起时间,他起身告诉大家:“我们不是投降刘备,而是暂降曹操,争取让曹操出兵攻打刘备。”说到这里,孙权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也不想给祖上抹黑,让祖上蒙羞,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在乎一时的屈辱得失。”
孙权的一通话说完,大帐里面稍稍安静下来了:“有道理,就是便宜了曹操也不能便宜了刘备。”“呸!投降曹操?战死都不投降他!”“不管是谁,我都不投降,宁愿战死!”这声音越来越大,又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孙权和陆逊对视一下,猛然明白过来,就是谁也不想去做投降的使者,心里一阵着急。老臣估计是宁愿死都不会去,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他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招手示意都尉徐详到自己近前将专门写给曹操的信交给徐详。徐详一笑说:“主公放心,徐详绝不辱使命,江东尊严一点都不会丢。”
陆逊让猛将周泰和蒋钦护送徐详杀出重围。出了重围,徐详快马加鞭直奔许都。曹操看完信对文武说:“孙权这小子这是打不了刘备了,来让我给他做挡箭牌啊!”说完,微微一笑,对徐详说:“我表奏孙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钺,领荆州牧,封南昌侯。”
徐详没有想到这么顺利,道声谢转身离开。曹操文武不解,问:“主公明知孙权没安好心,为什么还要弄封赏?”曹操哈哈一笑,说:“封得再大,他也没有机会去做了。告诉曹仁、张辽,整顿兵马,随时兵发江东,断了孙权的后路。”
徐详找到蒋钦和周泰,重新冲进大寨,见孙权。他们进寨比出寨容易的多,赚了刘备一道命令的便宜:但有往里冲的一律放行,全部困在里面。但只许放人进去,辎重粮草一律拦截。
孙权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曹操出兵进攻刘备,刘备的大寨里面却是乱作一团:先是老将军黄忠伤重,然后是马超忽然病倒浑身无力。
刘备令人将两个人送往CD休养,自己跟黄权领兵紧紧困住孙权,日夜轮番叫阵。
这一天,张飞正在寻营,忽然就见远传尘头大起,一队人马飞一样奔驰来,看服饰就是江东的人,大约有五六十号人。张飞舞动蛇矛枪就迎了上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张飞不禁一愣:全是女兵。
“三弟!”娇滴滴一声大喊,惊得张飞浑身一颤。
这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正是江东的郡主,荆州的主母孙尚香。孙尚香周身上下一身锦缎装束,手执马鞭,肋下悬剑,漂亮的脸上挂满了灰尘。张飞一时瞪着一对环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孙尚香见张飞发呆,也不再喊,更不停留,带着人就往里面飞奔。
等她们过去,张飞才明白过来,驳回马随后紧追,一边追一边喊:“嫂嫂,嫂嫂!”孙尚香也不说话,望着高挑大纛旗的地方奔过去。守营的多是西川的兵将,都不认识孙尚香,又见是江东的装束,呜呜呜呜一阵号角声,将孙尚香团团围住。
刘备一连几天不见孙权的动静,心里也发愁,正在跟黄权商量,帐外一阵大乱,刘备一惊,听声音是个女的,有点耳熟,却又一时记不起是谁。起身带着关兴张苞走出来观看。
刘备一出来,顿时目瞪口呆,一下子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张飞从后面追了过来,冲着军士高喊:“闪开闪开,别拦了。”
军士往回一退,孙尚香趁机跳下马跑到刘备面前,张开嘴想要喊一声,可如鲠在说不出话来,任凭眼泪吧嗒嗒地滑落。两边军士一看,大概明白了点缘由,转身继续寻营去了。
进到大帐里面,刘备并没有表现出高兴,而是感到心情更加沉重。眼看就要将孙权打败为关羽报仇,她这个时候来,能让自己将孙权杀掉吗?所以,刘备面带愁容,低头不语。
张飞却十分快活,给孙尚香满了一杯水,说:“嫂嫂,你可来了,再不来就把我大哥给想死了。”黄权看着张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孙尚香看看刘备,轻声问:“战事还顺利吗?”
刘备喝了一口茶,慢慢问:“你怎么来这里了?”孙尚香马上说:“好不容易知道你在这里,我能不来吗?”
刘备一皱眉,问:“你原来不知道我在哪里?”孙尚香脸一红,接着勾唇一笑,说:“知道,可是不方便啊!路途遥远,带着孩子多有便。”刘备一愣,暗想:什么孩子?
孙尚香聪慧,一眼看穿刘备的心事,脸一红,轻声问“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八年了,你们都没见过面。”孙尚香说完,轻轻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