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五线纹绣白花盛,围绕紫衣银步摇。
独站在一隅的女子,忽视周边女人们私语谈论的流言,只是等着丈夫会在什么时候偷偷给她一个原因,为什么本在南苑的她,竟然会收到圣旨被宣召入宫,作为云字辈儿媳代表,陪同皇后入东山封禅。
原以为她只是能默默的担心着父亲、丈夫、知己,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人在其中知道事情的进展就不会一个人瞎想。只是…那抹紫色离开向自己走来,银步摇如佩戴者一般稳重端庄,见到的最不想见的一个人,另一桩流言中心的一个人,说是流言还不如是赞誉更贴切些。
煜王妃独自撑起煜王府,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每日五更天之前进宫陪伴华贵妃,直到散朝后才会离开,正应了当初皇帝给她下的圣旨,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
确实如此佳人到哪都是焦点。
那支不染胭脂的樱唇唤出弟妹的称呼,蓝花楹只是淡漠的回以一笑,见她想要拉着她的手,不做多想的后退一步,除了在帮着慕容如愿夺位这一点,其余她们都处在相对的两条线,对于她突然的熟络,她大可不必多加回应。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大多数人都以事不关己的旁观,也有对她的行为不愤的,比如云玲珑可惜她还没机会发作,陪着皇后同来的揽月公主就是就发声讲话。显然霍曦又一次赢得他人同情,但绝大部分是她助成得。
“七嫂你这是瞧不上谁?被幽禁的五哥还是名声比你好的五嫂?”
蓝花楹带着探视的目光检视着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到现如今话语如她眼神一般的犀利尖锐,她把视线落在揽月亲密揽着的卓长君。
忆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时草,可惜在她身上丝毫看不出人比黄花瘦的模样,也对皇后的称位没有摘掉只不过把住的地方从椒房殿移到无忧宫,现在如此盛事也由她主持,想来秦中宗还是有心维护她,那些预想的踩低捧高之辈,根本不会借机为难与她。
就算现在有再多的深仇大恨,到了脸上也都化为虚无的笑脸,“这不正是看到皇后娘娘来了,正要举步往前就见五嫂过来,怕二人相撞免得自己的动作让五嫂难看就往后退一步,我不知自己的好心却帮了坏事,让人如此误解。”
揽月仰着头正准备回嘴,卓长君牵回她向前倾的身子,与此同时,霍曦剥开云愁的笑脸,挽着她的手说道:“弟妹原是为我着想,我还以为…谢谢弟妹关心!”
蓝花楹推拒开她的手回到不客气,然后起身往皇后方向去,留下难堪的霍曦,“皇后娘娘,时辰也差不多,是不是该出发跟男眷那边汇合?”
卓长君嗯了一身,携手霍曦步下台阶,蓝花楹落后一步跟在走,直到她们母女俩上了马车,看着揽月毫不客气的关上的马车门,回首一望,今日大祭后宫三妃均没有到场皆以媳妇为代表陪行,否则她就可以跟贤贵妃共乘一辆,毕竟慕容如愿说过贤贵妃是他的后宫支持者。
这时,同样身着偏紫的女子缓步行至她身旁说道:“七嫂如果不介意就跟喔同乘一辆马车?”
态生两靥之愁娇花如水的样子,倒是让她忆起那次宫宴上竟见过一面的慕云沐的正妃—赵音容,笑着说道:“哪会介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她们两不顾周围人的议论,随意的谈话,“我前面怎么没看到你?”
“哦,阿沐他缠了我好一会儿,多亏七哥出行管了他一句,我这就往这边赶。”
本该一句带着埋怨的话,到她嘴里出来,却是一份柔和的温暖,阿沐二字悠扬婉转而出。
蓝花楹闻有所起的侧目观望,眉眼只见哪还见到那似蹙还蹙的颦颦模样,心情竟被她的模样感染到。
马车行至宫门,号角声开始开始吹奏,赵音容立马焦急担忧地打开车帘。
“怎么了?”蓝花楹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挺着上半身随着她的视线而去,只见慕云沐被号角声吓得哭闹,慕容如愿坐在轮椅上,拉着他的手腕,制止他要跑走的脚步。
赵音容弯腰起身就要下马车,这时马车外响起人声,打开门一位公公站在门外,“明德,爷那边怎么样?”
“娘娘,皇上让您过去陪乘照顾八爷。”
话落,赵音容拉着她的说道:“七嫂跟我一起吧,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不可,皇上只提道娘娘一人,本来冬至祭祀男女是分开的,只是我们家爷情况特殊,才破例免得这些规矩…”明德想倒豆子一样把话往外全数抖出来,蓝花楹只好阻止到:“我知道了,音容快去找八爷,免得耽误时间引起皇上的反感。”
赵音容还是有些犹豫,“那你…”见她一直有顾忌自己的感受,感动也是少不了,可是蓝花楹知道她有多心急慕云沐的,拉开她的手拍了三下,“我会有什么事,走吧。”
赵音容点了点头,下马车前在她耳边说道:“其实是七哥交代我过来陪你…”然后难得露出小女儿的状态对她眨了眨眼就在明德的护送下离开。
蓝花楹立即掀开帘子,慕容如愿正好望了过来,嘴却是对着慕云沐不停得说着什么。
照着他的唇语默诵多遍,她听懂的放下车帘,轻抚着小腹,“儿子,有你爹在,他会护得了我们的。”
东山脚下,禁军府卫相互协助配合,拦住拥挤的人潮,而这股人潮不仅是为了一睹皇家仪容还是为了日中的布施,东秦的冬至上至皇家下至贫者,这一日皆换新衣无饿孚,表示来年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一路上马车晃得越来越厉害,孕吐的反应跟着强烈起来,出门太过匆忙根本不记得带酸梅,蓝花楹不停的调整着呼吸,掐着关冲穴和太冲穴,终于到了目的地,瞬即打开马车,轻抚着胸口,已经有一位宫女低着头句着曲着的右手等着,随即她扶着他的手踩着脚蹬下去。
“平安不是相思”
一脚落在实地时,耳边轻轻的听到一句话,她故作镇定侧眼看着扶着自己右手,一根红绳落在她眼里。
“冰儿,别扯红绳,那是你娘编的相思扣。”
这时就有一道女声纠正道:“平安不是相思。”
顺着视线想要确认是不是回忆中的那张脸,“王妃,皇后娘娘宣你到她身侧陪同登山。”说完低着头不给她机会揭晓答案就直接往卓长君那边走去。
她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那段记忆中的人都不可能跟这位宫女有关,难道是爹他们派人来暗中保护她,可是看他站在卓长君母女二人身后,绝对是贴身宫女,难到会是假冒的宫女吗?
“七嫂,你老盯着碧翠做什么?”揽月和卓长君拿眼看她,她笑着收回自己的视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马车上稍微休息了下,这会儿还有些会不过神来。”
卓长君直着脖子颇具威严的说道:“稍后封禅不可心不在焉,集中注意力为东秦百姓祈福。”
“是,皇后娘娘!“蓝花楹低着头应道。
此时,秦中宗已经跟着皇子百官登东山上土筑园台祭天帝,而女眷这边是去山下天坛祭地神。
虽然说让蓝花楹协助皇后,其实不用她们讲什么,自有尚宫局的女官带为行事,女子按身上服饰的颜色从高到低排成行九列九。
皇后身着明皇而紧接着穿海棠红的她陪在起侧,众人安静无声的站在天坛上,一声洪钟在山上响起,提示山上秦中宗的祷文结束,这时卓长君举香于顶掷地有声的念着祷文,一盏茶后,祷文结束蓝花楹接过皇后的香插在土筑堆上,随即响起了钟声,伴随着整个东山钟声不绝,大家陆续上香完,就往布施的帐篷下,由皇后捐上第一批布以及第一袋的面粉,从而显示皇恩浩荡关心百姓疾苦。
布施地已经聚满了人,府卫指挥着人群拍好队伍,禁军则搜查它他们身上有没有携带危险的物品,尤其是在皇后要布施的第一个人更是慎重。
卓长君伸开双手挥动着双袖,“大家不要拥挤,以免出现踩踏,各位放心皇上这次将商人的盈利还富于民,所以到场的每位都有棉布以及面粉。”
闻言人群中响起欢呼声,歌颂秦中宗仁政皇后的慈悲,不知谁在其中引导九九歌谣,卓长君直着纤细的脖颈就如白天鹅般骄傲,伴随着歌落,第一位幸运人是一位老乞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进来。
蓝花楹站在卓长君的右侧手,越过她的肩膀一眼不漏的紧盯着那老人,叠放在腹部的手心冒着冷汗,静静等待着卓长君接下来的命运。
叩叩叩,像是拍在心脏的节奏,连呼吸都像是**控一般,一切早在预料之中却是不需要预演,老人的一瞬不瞬的注意力都在那明皇之上,指节有礼的手接过那面粉,吱拉一声,面粉在两人周围如双飞扬,周围人响起了惊叫声,尤其是揽月的那声母后惊天动地。
禁军迅速的包围帐篷,将老乞儿隔绝起了,而在乞丐的带动下,百姓有震惊到后来的慌乱不受控制,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刺客趁乱进入内场。
蓝花楹顺势接住卓长君向后倒的身体,她无心感受报仇后的快感,只是担心那个被包围的老乞儿。
揽月不顾玲珑她们的阻拦跑到卓长君的另一边,用她幼小的手按住不停流血的胸口,哭着说道:“母后…揽月给你找御医……”
卓长君摸着揽月的脸,一脸痛苦,“揽月,就算母后不在…你也要听父皇的话,千万…不…要恨人,太累了…”
“七嫂…你救救母后…”揽月想起蓝花楹回医术,那双血红的手像是地狱来的,像是要拉着她一起下去,她淡淡得回道:“我不会救得…”
揽月怒红着眼,一把推开她,“你就是杀人凶手,快来人把承德王妃抓住看牢。”
蓝花楹没有被推开,因为手里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筹码,外面已经被撕下伪装的人,需要这筹码才能全身而退。
另一道明皇出现在她的眼角,所有人让出一条路,揽月看到救星一般哭声道:“父皇,救救母后…”
卓长君侧过头,咧着嘴露出小虎牙,秦中宗顿时呆楞在原地,难以置信的问道:“怎么会是你?”说完似是为了寻求真相,两三步跑过来单膝双脚跪地,摸着卓长君的两侧,想要撕下一层面具就能看到他此刻最应该看到的脸,“不对,我不是让碧翠…”
秦中宗募得抬头扫了一眼不见碧翠,最后把视线落在蓝花楹上,“朕要你救她!”
“我不会救得…”
还是同样的一句话,可是却是不同眼神,秦中宗绝望的如尘埃降下帝王的身份,“错都在我,为什么你们就是要揪着她不放!你只要救了皇后,我就放过外面那群人。”
蓝花楹抬起头看到还在殊死一搏的人,薛天似有所感的回望一眼,脸上带着笑,那是由衷的开心,“哈哈哈,冰儿,爹这下可以去找你娘了!”
“我这辈子还能吃到自己亲闺女做的汤圆,也算是圆满了”
“…久别重逢却总是相见甚短,这次由如愿安排,我们…”
“怎么办?我爹他早就有死了的心…”他又要抛下她了。
秦中宗还要再说什么,卓长君颤抖的伸出手,他一把握住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她不救,还怕我东秦就无人了,人都死哪去了?”说着推开蓝花楹将人抱在自己的怀中。
蓝花楹双手向后撑着自己的身子,无所适从的站起身,望着焕发着容光的人走去,薛天惊恐的挥动着拐杖,“冰儿,危险!”
蓝花楹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后背有千斤重压着她疲惫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满嘴怨念道:“爹,你太自私了,心里面只有娘,永远都是,那我呢?”
周围的弟兄一个个倒下,薛天只有愧疚,无论对谁他几辈子的偿还不了,“对不起…”
蓝花楹堵着耳朵摇着头,“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要爹你好好的!”
咻一声,一支鸿毛的箭破空的穿透人群直指衣衫褴褛的人,“爹,小心!”
冲过人群,不停挥着手,破空声被肉身阻挡,这次她什么都接不到,几滴鲜热的血迎面而来,混着不停流着泪也抵不住雪得冰冷。
她拖着自己的脚,不再有人挡着她,可是她总觉也就几丈的路,她好像花了一辈子才走完。
薛天嘴角带着笑,一脸得逞的样子,那模样就是当初娶了李若兰的得到别人得不到的珍宝一般,“冰儿…爹想你娘…想得…快疯了…不过…呵呵,终于…能…咳咳…见到你娘啦…”望着天伸出手,握着满手的雪花,心满意足的阖上眼。
蓝花楹跟着抬头却是满眼的雪,模糊的视线落在对面坐着轮椅,拿着弓箭的人,她想要看清楚可是流再多泪也洗不去那凉到心底的雪,“啊!”她再也受不住崩溃的呐喊,“为什么是你!怎么偏偏就是你!”
九千岁来到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薛天的身上,“阿天,你终于得偿所愿,如此不计后果的爱,你让其他人怎么承受!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保这些人生命无虞。”
然后将人抱起,喊道:“薛将军已经就地正法,尔等无需再做抵抗,快快束手就擒,本王会容秉圣上对你们宽大处理!”这番话没有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他继续说道:“这是薛将军临死前的交待,你们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天坛此起彼伏的丢盔弃甲的声音,只是这不是战争失败的狼狈出逃,而是对自己心目中的战神的告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