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在琉璃岩岛摘到舌焰草,师兄应该会消气。”双十出头的俊美少年双臂交叉放在脑后,背靠着马骡背上,嘴上叼着一个稻草,翘着二郎腿,本该是流里流气的动作却在他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还有一些潇洒不羁。
马骡停下脚步,咴儿咴儿急躁的叫唤着,马骡走到河边。
“独儿怎么了?”少年左手曲肘撑着脑袋,侧身问道,只见叫独儿的马骡不停点头,少年深感奇怪,余光撇到河底黑色的一团,正身一看冰面底下一个小孩的衣服被河底尖锐的岩石勾住,人毫无知觉的浮着。
“独儿,莫管闲事。”俊美少年拍拍独儿的头示意它启程。独儿并没有起步,生气的晃着身子要把少年甩到地上,少年旋转一圈,双脚落地,气道:“你这好管闲事的毛病到底是谁那学的。”独儿大大的黑色眼珠瞪着少年,就这样一人一畜沉默着大眼瞪小眼。
少顷,少年败下阵来,退一步说道:“我只负责人捞上来,其他的我可不管。”独儿咴一声作为回应。
刺啦伴随衣服破裂,小孩就以完美的弧线抛出来,独儿赶忙跑过去,接住了软弱的身体,小孩脸朝下,肚子受不住一颠,哇的把水都吐了出来。
在阳光下泛光的银丝收回袖口,恼怒的追过去,嚷嚷道:“喂喂喂,你这是打算把人带回去,经过我同意了吗?”
独儿看都不看少年,稳步的向前跑。看了看独儿背上的小人儿,再看看独儿的坚持,少年虽很恼怒但更多的是无奈,他命里就被一人一畜牵着走,一个是自己的师兄另一个就是独儿了,他除了妥协还能怎么着呢?就当给师兄带只小白鼠吧。
“臭小子,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少年轻松的赶了过去,拍了独儿的头,解气的看到独儿咴儿咴儿的打响鼻,开心的用轻功逃走。独儿顾忌着背上的小人儿,不敢撒开的追,死死的瞪着少年绝尘而去的背影。
独儿穿过半米人高的灌木丛,出现一个山洞,山洞由宽到窄,本来五六个可以并排走的道路,最后只能限一个人走,山洞的尽头旁边立着一个石碑红色的字体写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万丈悬崖”。一层水帘湍急的缓缓的往下流,透过水帘隐月洞外是一片无边无界的悬崖,独儿却一点也不受影响,直接向洞外走去,原来洞外横跨着一架悬空的有扶手的藤条桥直达对岸,站在洞内看到洞外的一切只是迷惑来人的视线,犹如海市蜃楼,中间确实是深浅不知的沟壑,但不是无边无界,而藤桥是由有手掌粗的藤反复编织而成,桥宽有半丈。
到了对岸,穿过树林,冬天的肃杀一点也不影响这片土地,花茂树盛,鸟兽虫鸣,树林的另一边是方圆五丈被篱笆围着的木屋,庭院里摆着药草,花圃里一边种着是瓜果,一边种着是药草,非常奇怪的组合。屋后是一座山,引山上的水到院内的鱼池,鱼池里建了一架水车,灌溉花圃。
独儿快速的跑到屋里,就听到少年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撒娇道:“师兄,你看我的手都被烫伤啦,都是为你去摘这舌焰草,你就原谅我嘛。嗯?”
独儿回家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主人白衣束发,神色淡淡地拿着一株鲜红的草药出门,一位无赖死缠着主人的袖口,不停的摇晃,一脸可怜的表情。
“独儿,你背上背着是谁?”白衣男子蹙着眉,水润般的声音不参杂丝毫感情。
独儿仰头咴的一声长鸣,长长的睫毛垂遮住双眼,而后就直接前脚双膝跪地,后脚接着弯曲向内,整个身体匍匐着,祈求白衣男子可以救治背上可怜的人儿。
白衣男子和少年皆是一愣,独儿从没有过如此的举动,白衣男子眉头更深,抿着唇,转身进屋。
少年追过去说道:“师兄,要不你就再破例一次,救救那个孩子。”
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愠色说:“事不过三。”
“谨遵师兄口令。”少年快速站到独儿身边,还不忘转头拍马屁道:“师兄最好啦!”
少年把小孩抱起来,悄声在独儿的耳朵说道:“放心吧,只要师兄出手连阎王爷也要改生死簿。”独儿起身看了看少年怀里的孩子就转身往自己的窝去。
白衣男子搭脉:“脉搏迟缓,阳气虚损,无力运行气血。”
狭长的双眼巡视,“出气多进气少,身上都是深浅不一的划痕,嘴唇发紫,脸色近乎是黑的,浑身冰冷。”
白衣男子说道:“这孩子命里遭遇此劫,能遇上独儿是天意,遇上我们是运气。“男子转头无视少年的思索,交待道:“我带她到后山的温泉在那边给她扎针,活血驱寒,你把独活、附子干姜麝香各三钱加上舌焰草的根部,熬上一个时辰。”说着抱着孩子往后山去。
后山就是屋后的那座山,温泉离屋子很近,一刻钟就到了。温泉被岩石围着,只有一个成人宽的空隙中传出蒸腾的雾气,白衣男子抱着孩子下水,各种平滑的长石高低错落于水底,寻了一块刚好过孩子脖子的长石坐下,男子在温泉水下的壁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小洞,拿出长期浸泡在温泉下的砭石,砭石上均是密密麻麻长短粗细不同的银针。褪去孩子的外衣到腰上,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美,孩子的腰部画着十分秀丽不知名的花,蓝紫色,花钟形,向上二回羽状复叶对圆锥花序腋生。
修长光滑双手翻飞,银针的尖端泛光,迅速的隐没在稚嫩的皮肤中,先扎合谷穴,起到麻痹神经的作用,而随后针扎大椎、外关、少商,阳池穴驱寒,膈腧穴盗汗,环跳穴舒筋活血。
白衣男子站起身看了看孩子,气色在慢慢的红润,紧蹙的额头沁满了露珠般的汗,而后就下了山。
半个时辰后,白衣男子换了身衣服,顺带带上一件雪白的狐裘和衣裳,放在岸上。下水拔出银针,放在砭石上,一切归位。抱着孩子上岸,小小的人儿在他的外衣下竟是如此幼小,套上狐裘,雪白的绒毛恰好衬出小小人儿略有起色的肤色。
男子心里忽的有一丝柔软,不过很快就把这奇怪的感觉撇开,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横抱着人儿下山,回到药房,正要把她放到榻上,男子愣了一下,她小小的手抓着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蹙着眉把头往他的胸膛蹭了蹭。男子有些无所适从,自己还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哼”男子听到身后的声音,尴尬的没有转头,硬是放开怀里人儿的手,安置妥当,转身就看到一双幽怨的眼睛望着自己,男子要快点离开否者对面这人又要语出惊人了,刚抬步,果然对面的人欲哭的说道:“师兄,你从来都没这么温柔小心翼翼的抱过我。”
白衣男子无奈再无奈听着这番话,表面却要做到无为所动,“药差不多快要炖好,紧着些火候,记得药要放到木碗了到半温再给她喝。”
白衣男子走到少年的身边,听到某人吃醋的碎碎念念道:“哼,病一好,就把这家伙给扔出去让她自生自灭,就算独儿再跪也无用。”
白衣男子眼角一抽,莫名的泛起了从未有过的同情心。
翌日,阳光穿过镂空木窗,尘埃悲哀的跳动,落地的阴暗刚好跟亮光组合成协调的图案,鸟儿跳到灵柩上,歪头对着从门外飞落到屋内的其他鸟儿乱叫着,只有水池上的木竹就算不能承受水流给的重量还是有规律的敲击石壁。
榻上躺着的人儿,刚开始勉强的睁开眼,刺疼和不习惯造成短暂视盲,只好闭上眼,紧接着缓缓的尝试,微眯着双眼,看着木质的屋顶,习惯后,才开始巡视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也知道在自己昏迷时有人照顾着自己。
屋子分为两块空间,自己的床榻位于书房,而对面是靠墙的药柜。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安置着长形的桌和官帽椅,后面则挂着一幅穴位图,空气中是墨香和药香的混合,淡而不浓。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气力无法支撑她起来,周边的声音在混沌的脑子里淡化直至消失,回忆杂乱的闯入,逃亡未知的道路,敌人紧密的追杀,暗位的拼命厮杀,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血的自己有原先的惊慌害怕恐惧到后来的淡定决然,迅速的下落,身上重力的相继消失,还有体温的流逝,死亡的黑暗汹涌的袭来让她喘不过气。
“醒了。”水润低沉的声音滑入耳边,紧接着是踏实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边过来。
“嗯”她声音黯哑浑浊,开嗓有些艰难。终于可以看清来人的面孔,除了一双狭长的凤目为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增添了无限风采,一定要说最出众的只有他身上散发的隔绝于世疏离淡漠的气质很是出尘。但是她却奇异的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温暖。
白衣男子坐到她的身旁搭脉,她勉强的牵着笑,真心的说道:“谢谢。”
“你真正该谢的是独儿,不过要等到你能下床再说,你现在虽然能醒过来,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恢复,寒症是要长期治疗调理。”
“无论如何总是感激你。”她一句话断断续续的才说完。
“还有你要感谢的还有我呢!”少年一身湖蓝的劲装出现在屋内,脚步悄声无息,她心里一跳,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功夫绝对上乘。打量着来人,俊美阳光的少年,洒脱不羁的性格,她知道他讲的是真话,但是她知道自己被味难喝的药时,这个人总是笨手笨脚一点也不温柔体贴,还时不时的在耳边威胁自己,尤其是那句:“仍自己出去自生自灭。”于是她给了一个白眼。
少年一下子来气了,这小孩虽然生病但是却夺走了师兄的细心和温柔,使得自己只能通过练武来发泄情绪,没想到这小屁孩竟然蔑视自己,伤心加自尊心受损,大声嚷道:“谁家教出来的小屁孩,连礼仪尊卑都不懂。”
鸟儿都不见了,屋里一下子就静默,病榻上的人儿眼神一下子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