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军的太太吕秋霞是狠心让自己辞掉律师的工作,在家当家庭主妇的。她打过很多离婚关系,家庭暴力官司,身为律师自然知晓这种官司的胜负。她看过成百上千个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和儿童,就算官司胜利了,可仍然摆脱不了那个令人恐惧的环境。
吕秋霞是在校园里见到萧飒的。
她带着基金会想要资助给萧飒的钱和善意来的,却被这个看起来面貌冰冷的女孩儿给拒绝了。
“吕律师,谢谢大家的好意。但我并不缺钱,我想要的只是问问社会,问问我的父母。是不是他们提供了精子和卵子、子宫,我就没有反抗的资格。”
“王教练,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会儿我们姑娘刚做完阑尾炎手术。唐夫人说姑娘整个人都很苍白,她们就坐着聊聊天,就有不下一百个人看着她们议论纷纷。那些眼神,无论是不是善意的,都让人觉得心底不舒服。你我这种看惯了人群的人,可能体会不到。但对于姑娘来说,面对这些还要做出强硬的不害怕的姿态。想像一下,就知道多令人心疼。”唐中军是自己没有女儿,有的话,是绝对不会让她遭这种罪的。
吕秋霞决心要帮助这个姑娘,企图更进一步的唤醒社会对家庭暴力的关注。但又觉得,她已经如此艰难,少一些关注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那些钱,萧飒到底是没收。吕秋霞也没有再给,转而用自己的能力,想替萧飒找一个好律师。
她也认识传媒界的朋友,想着一旦公安局和法院会有什么阻挠的话,吕秋霞认为还是帮得上忙的。她几次在没有和萧飒会面的情况下,出入校园。坐在校园的角落里,目睹萧飒是以如此孤独的姿态来对抗世界。
这件事终于还是越闹越大,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
法律系统面对两种声音,严肃处罚以及无罪处罚。有的人会认为,伤害别人是罪不可恕的。有的人会认为,父母都是为了子女好。
最可怕的是,相当一部分的暴力受害者出来现身说法。他们说少年时挨打是正常的,慢慢就会忘记。但子女伤害父母,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是不孝,是小气,是得不到教训……
外面的人看热闹,而唐中军则属于半个里面的人。
“我们姑娘兼职的地方被围观,老板觉得不妥,直接把她给辞了。一边是法院立案,一边姑娘要去更远的地方打工,知道做什么吗?帮餐馆洗盘子。一到地方,就在后院坐下,一整天连腰都伸不直。餐馆工作的人,又都是些中年妇女,好一些的会可怜可怜姑娘,不好的嘴碎的,想想就知道她们会说什么样的话。王教练,我不怕说的话,乒乓球有几年低谷吧,你也听过人们的骂声,但你有直面过这样的吗?”不过足球一直就烂,唐中军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每一场几乎都有倒彩,媒体和观众也会时不时的拉足球出来鞭尸。
绕是这样,唐中军认为他们这些人已经比萧飒好很多。
“我们唐夫人是真的很想帮她,帮她交学费,帮她请律师什么的。姑娘拒绝之后,学校也拒绝了,学校的官网收到很多人的抨击,认为他们教出了道德败坏的份子。校内校外都有人抗议,学校要让萧飒退学,要么撤销她对她爸的控告。本来打官司就已经让我们姑娘花费了不少的力气和勇气,让她撤诉是绝对不可能的。”唐中军唏嘘的说。
可萧飒到底是萧飒,接到休学通知的时候。第一次联系了吕秋霞,求助吕秋霞一件和打官司无关的事。
“我想继续念书,我不是没钱,读高价也可以。是什么学校和专业都不重要,主要是我不懂政策,要麻烦吕律师帮我联系一下。”萧飒拿出了自己的存折递给吕秋霞。两万,并不是很多,萧飒觉得当第一年的学费应该是可以的。
“萧萧啊,社会让你失望了。”吕秋霞翻开存折,握着萧飒的手就想哭。如果公安局、法院,就连学校,有一个地方能够稍微强硬一点,能够理解和宽容萧飒一些,她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绝望的让人看着心疼,吕秋霞很害怕她会带着这股决绝与这个世界告别。
“我没有失望,因为我知道有人是支持我的。”
“要不,你跟我去首都吧。首都学校多,我也有关系可以帮你。”
萧飒断然的摇头,第一次面露笑意的对这位吕律师说:“我小时候有个朋友,他带我来西南玩过一段时间。临走时,他告诉我一定会再带我来的。那时候我就想,只要我能自己做决定,一定留在这个城市里。”
吕秋霞至今不知道萧飒说的朋友是个什么人,是个什么样的玩伴,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然而唐中军和王侠已经猜到是谁,猜到了只会让人更加心疼而已。
她得到过的太少,所以只能紧紧抓住。当做一根救命稻草,让自己不要在河流大江中迷失自我。
后来吕秋霞多方努力,终于是帮忙联系到一所同意让萧飒转过去的大学。比起原来的学校,这个学校并不出名,专业也不是原来的专业。但到底是可以收容萧飒,还减免了一些学费,承诺给萧飒奖学金和一些资助。在吕秋霞的帮助下办理了入学,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更多的新闻,覆盖了这个女孩儿所制造的动荡。
“我们唐夫人在西南和首都之间来来回回好几个月,我也到了极限。儿子又想妈,看着差不多了,唐夫人才回来的。本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今后就再也没什么风浪。结果基金会在那边的工作人员,跟我们唐夫人说,潇洒住院了。骑自行车,摔断了锁骨。我心想既然老婆放不下,我也跟着去看看。这才三个人一起带着儿子去了西南,本来是想顺便当个旅游的。可后来发现,人活着,真的太遭罪了。”唐中军不忍心的回忆着,给自己灌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