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莲灿时节,在六指的期待中来临。
九月初九,是小余八岁的生辰。
六指小心翼翼地掏出礼物送给小余,那是一个木雕的人偶,花了他两个月的时间。小余开心地接过,仔细打量后才道:“跟我还真像。六指,谢谢你!”
六指挠了挠脑袋,笑得有些傻。
策马奔走在密林里,留下了小余欢快的声音:“六指,带你去个好地方。”
走了很久,小白才停下来,六指被小余拉着,闯进一片静谥的天地,眼前的情景
深深震撼了他:菩提树下,青色僧袍的老僧宁静安详,双手合十,端坐在尘世中,却仿佛停住了亘古的时光,淡泊、悠远、荡涤心灵。六指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
爱折腾的小余这回却没有打扰主人家,只是拉着六指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六指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也是你的族人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嘘,”小余压低了声音:“苦无大师跟你一样是从外面来的,不怕驰狼,还救过族人,比巫医还厉害,大家可尊敬他了。就是他跟我们不一样,不信蛊神只信佛主。”
说完还有点遗憾的样子。
六指也不再问,悄悄打量面前小小的佛堂。
许久,苦无大师坐完禅,走到两人面前,双手合十:“两位小施主久候了。到佛堂喝杯清茶吧。”
小余跟六指也赶紧回了一礼,跟在苦无身后进了佛堂。
佛堂很小,里面只有一尊小小的佛像,还不及以前村里的泥菩萨大。
边上一张小几,几个蒲团。
三人盘膝而坐,小余忍不住先开口:“大师,很久不见啦,这是我的朋友六指.”说完,指了指六指。
苦无慈眉善目,细细打量着六指,六指有些不安,手都不知该怎么放。
苦无淡淡笑了:“小施主不必紧张,贫僧只是个普通的出家人,听说施主曾徒手杀死过驰狼?”六指还未回答,小余已抢先说到:“驰狼的精神力对他一点用都没有,我一直想请教大师呢?”
苦无不紧不慢地为二人斟上茶,方才道:“据传驰狼是上古时魔君的坐骑,具有很强的战斗力,后来魔君伏诛,驰狼魔力大减,逃进南疆,从此消声隐世,不再为祸。数万年的时间下来,除了具有一定的精神力外,它们与寻常狼也没什么区别。有灵性的生物都具有精神力,只是有强弱之分,精神力强的可以震摄弱者的心神,令其产生幻像或者失神,但只要心智坚定,是不会受它影响的。所以也并不可怕。我想,这位小施主定是心智坚定之人。”
小余点点头,若有所思。
六指看着苦无,欲言又止,大师呵呵一笑:“小施主,有话不妨直言,若能为你解惑,贫僧自当尽力。”
小余也大声鼓励:“是啊,六指,大师很博学的,你尽管问呀”
六指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大师,我生下来右手就有六指,阿爹阿娘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村里有人说我不祥,有时候我会变得力大无穷,您说,我是不是妖怪?”
小余听完忍不住打趣:“有你这么差劲的妖怪么?”
说得六指禁不住红了脸,苦无也浅笑:“小施主,我看看你的手。”
六指伸出手去,苦无仔细看了看:瘦瘦的手掌上五指修长,只是小指旁边多了等长的一节手指,分布均匀,没有突兀的感觉,手上厚茧倒也不少。
若无放开六指的手,然后才说:“小施主不要被人言所困,你生六指是很少见,也并非没有,何来妖怪之说。何况众生平等,无论是人是妖,只要保持一颗向善的心,皆能成佛。”
六指松了一口气,似懂非懂。
小余却仍旧追问:“力气变大跟这多余的一指有关系吗?”
若无沉思片刻道:“小施主不妨仔细讲讲。”
六指细细地将当日打衙役、士兵以及驰狼的情景讲了一遍。
若无沉呤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贫僧也未曾听过此种情形,小施主或许天生具有某种力量,只是尚无法掌控,相逢即是缘,不若你跟我修修佛家心法,看对你有没有帮助。”
六指赶紧道谢,小余也开心地谢过大师。
天渐渐暗了,两人拜别大师,一路上六指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第二天,六指跟村长说明情况告了假,就跟小余一起去找苦无大师,开始了学习生涯。
大师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规律,早起打坐参禅,练练拳脚,然后采采草药,种种菜,救治受伤的小动物,偶尔也去东夷族换换东西,或者救治病人。下午指点六指领悟心法,教教小余草药常识,有时间也会给他们讲讲外面的故事。晚上继续打坐,看看佛经。用小余的话讲,大师总是不停给自己找事做,就没闲着的时候。
小余跟六指一样喜欢大师,大师不仅心怀慈悲,还挺会讲故事,无论是佛经典故还是人间趣事,都能讲得有声有色。当大师指点六指心法的时候,小余就在那翻翻药草,看看医书,倒是很难得的能安静下来。
日子久了,大师看六指挺有悟性,也就顺便教教他读书明事理,后来连拳脚也一起教上了,说是锻炼身体,大有裨益。小余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喜欢缠着大师讲故事。
有时候,苦无也会带六指一起去东夷族,因是大师弟子的关系,东夷族对六指倒也客气。小余开心地介绍了她爷爷,也就是东夷的族长给六指认识,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对小余格外宠爱。东夷族人不像外面传说的那么凶悍,直率,也很好客,倒是时不时冒出的蜘蛛、蛇之类的让六指吓一大跳。这时候,小余总会不予余力地嘲笑他。小余的父母去世早,在祖父的宠溺下长大,养成这样的性子倒也难得。
渐渐地,去得多了,六指多了一些朋友,不过,他们在耕种打猎之余,倒是对毒虫猛兽更感兴趣,难怪小余不喜欢跟他们玩。
关于大师的来历,小余追问了好几次,每次大师都笑笑:“不可说也。”
小余无奈,气得直跳脚,六指赶紧给她顺毛,并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拼起来讲给小余听。
大师阅历丰富,定是到过很多地方,佛法精深,肯定是师出名山大寺;又懂草药,说不定出身医林,会些拳脚,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于是小余又发挥了一下想像,跑去讲给大师听:大师您出身在医药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医术精湛,又勤奋习武,立志拯救世人,于是四处游历,悬壶济世,后来被高僧点化,皈依佛门,结果您太优秀,主持怕您抢他位置,让您外出修行,您看到这里漂亮,就留下来修行,对不对?说完还得意地看着苦无,弄得他苦笑不得。
日子就这样欢快地过着,六指拳脚练得久了,罗汉拳已经使得像模像样,也能轻轻松松打败东夷的少年们;修习佛法,让六指胸襟更加宽阔。练气吐纳,六指也能感受到林间的清气在体内弥漫。
苦无很高兴,说六指很有慧根,能吸收天地灵气,领悟佛法,日后说不定能成一代大师。
六指却很苦恼,他觉得佛法精深很奇妙有趣,又觉得斩不断红尘,舍不下爹娘,放不下小余。
小余也很苦恼:六指能陪她玩的时间越来越少。
春去秋来,南迦密林里的曼陀罗开了七次花,猕猴桃挂了七次果,那个叫六指的少年也如松柏般长成了芝兰玉树的少年郎。舞象之年的六指,退去了青涩,年轻硬朗的脸,沉静英俊的五官,浓浓的眉,黝黑的眼,麦色的皮肤,引得多少少女芳心暗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