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来天就这么过去了,这天,阿朔正帮着小余煎药。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原本安静的医馆也喧闹起来。阿朔觉得有些不对,赶紧出去看,医馆外的空地上,莫离带着几个士兵正放下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皮肤层层脱落,布满了溃烂的痕迹,血迹斑斑,连脸上都看不出五官来。手脚都被粗绳紧紧绑住,嘴里也塞上了一团麻布,绕是如此,此人还在不停地挣扎,看上去很是痛苦的样子。
王头儿带着小余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都皱起了眉头。
莫离跟几个士兵都很是疲惫的样子,身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看见王头来了,压低了声音道:“此人叫吴舟,三天前身上开始出现溃烂,军医的药都不管用,昨天又变得狂躁起来,四处伤人,费了好大劲才给制住,军医都看过了,说是治不了,我带来给您看看,还有救不?”
王头儿没有说话,蹲下去仔细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王头儿抬起头,淡淡道:“先送到屋里去”。
莫离赶紧和士兵们一起,将吴舟抬进了王头的屋子,又驱散了围观的人,让士兵守在外面,才走进屋去。屋里,小余跟王头儿已经开始仔细查看伤处,阿朔见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一边准备热水、布巾备用。
莫离也静静地等在一旁,平时干净的脸上也灰尘仆仆,还有几个干涸的血点。
良久,王头儿跟小余才直起身来,“他怎么样?”阿朔跟莫离同时问道。
王头儿摇了摇头,“他这样的情况我从来没见过,脉象洪数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伤口皮肤溃烂脱落,像是中毒,但血液又鲜红无比,实在费解。”说完,又看着小余,小余也是眉头紧皱:“伤口确实是中毒所致,而且可以肯定是七叶莲的毒,但是血色确实没有中毒之后的乌黑,太奇怪了。”
王头儿听了,很是赞赏:“小子,七叶莲的毒你都能认出来,的确比我强。”
“那现在怎么办?”阿朔追问道。
“只能先用宁神汤,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再说。”小余说完,已经动手开始写方子。
莫离却眉头皱的更紧了:“若是毒的话,中的恐怕不止他一人,这些天他没出过营门……”
话还没完,一个士兵就惊慌地跑了进来“队长,不好了,队里又有人出现了吴舟的情况。”
莫离二话不说,就带着士兵就往回赶,阿朔也赶紧跟了上去。
待他们赶回营里,里面已经乱作一团,一个士兵正扑在另一个人身上撕咬,身后几个人想要把他拉起来,那人却死死抱住底下的人不放。
见状,莫离抄起一根棍子,大喝一声“让开”就冲了过去,那几人赶紧闪开,莫离举起棍子,一棍朝那人背上砸去,“嘭”一声闷响,那人缓缓软了下去。
莫离扔掉棍子,对愣着的几个人吼道“把他捆起来。”眼神中的夹杂着一丝狠戾,全然不见平时温和的样子。
动作迅捷,做事果敢,有魄力。阿朔暗自赞道。
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冲出一个人来,一下抱住了莫离,张口就咬在他肩头上,血慢慢冒了出来,莫离吃痛,一声闷哼,双脚蹬地,右肩一沉,想要把那人甩下来,却不料那人力大无比,丝毫不动。
阿朔赶紧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右拳同时袭向他的脸,莫离抓住机会,扳开另一只手,闪身出去。拳头上带着的巨大力道让那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阿朔不敢大意,也跃上前去,骑坐在他身上,牢牢控制住他的双手。莫离也不迟疑,拿起绳子上前将那人绑了起来。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不止是周围的人觉得惊奇,阿朔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两人相视一笑,莫离一把将阿朔拉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肩头顺着手臂流下的血滴,在接触阿朔的皮肤时,瞬间钻了进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带着失常的两人回到医馆,小余在忙着煎药,王头在一旁喝闷酒,而吴舟,已经安静了下来。
阿朔让莫离坐下来,给他包扎好伤口。小余忙完,给他俩倒了碗水。莫离端起来,大口喝完,擦了擦嘴角,对阿朔笑道“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功夫不错,力气也大。”
阿朔也笑了“我也没看出来,你够狠啊。”说完,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
“你们别再互夸了,还是想想现在咋办吧。”小余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王头儿喝了一口酒,才摇头晃脑地道:“莫离小子,这次情况挺糟的,现在有三个发病的,不晓得明天又会有几个。你还是赶紧上报吧。”
莫离叹了口气,有些忧心:“我已经派人通知州里的驻军了,零陵是小城,只有我们两个小队驻守,才百十来号人。吴舟发病的时候,力气大的很,我们好几个人才能制住,要是多几个,我们这点人可是没什么用。”
阿朔点点头,道;“目前,最关键的是搞清楚发病的原因,怎么治,还有怎么去防?”
“小子,思路挺清楚嘛”王头儿的语气有几分赞赏。
小余接道:“怎么治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想,这种病发作起来既然会有躁狂的症状,那可以先配一些宁心安神的药,预先给大家服下,或许能预防或延缓发病。”
“不错,再加上石花,可以暂时压制七叶莲的毒性。”王头儿补充。
莫离想了想,“这样还不够,明天我跟九队队长商量一下,先检查军中的人,看还有没有人出现皮肤溃烂的情况,再关闭城门,查查新进的流民。阿朔,只能麻烦你带人去收购要用的药材了。”
阿朔爽快地应下,又建议道:“这件事还得保密才行,要不弄得人心惶惶,乱起来就不好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小余跟王头赶紧商量药方去了,阿朔跟莫离也接着商量第二天的细节部署,两个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在灾难面前握紧了手。
第二天一大早,阿朔跟莫离就分开行动了。
果不出所料,士兵中又找出了五个,身上已经开始小面积溃烂的人。莫离将这些人统一送到了医馆,又留下三十个人看守,才带着人离去。
王头儿将捆好的这些人都关在了一处,他们病情较轻,神智还很清楚,没有发狂,而原本就比较严重的吴舟三人,服了药,没有再发狂,有些昏昏沉沉,身上的溃烂也不见好。
小余见此就更愁了,王头安慰她:“别急,药没那么快见效。”
两人更是加紧翻找医书,想找出更好的方案来。
中午,领着健壮难民去收购草药的阿朔匆匆回来了一趟,啃过两个窝头又急匆匆地走了。
到了深夜,莫离跟阿朔才又回来,加上九队的队长,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五个人聚在一起商量。
莫离先讲了检查的情况,除了军中发现的病人,其他难民倒没有类似的病症出现,由此,可以将重心放在军中的盘查上。
阿朔倒是有些麻烦,皱着眉道:“城中的大小药铺都去得差不多了,要用到的药材都拉了回来,只是城中这么多人,怕是不够用。”
莫离想了想,“先给军中和难民这些可能发病的人群用,去州里报信的人明天也该回来了,看他们的答复再说。县丞处我已经详细告诉了,他也会想办法的。”
这些事说完,三人都看向了王头和小余。
王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我跟小余还没有想到医治的办法。”
小余没说话,有些闷闷的,阿朔安慰他们道;“这病没见过,一时找不到法子也没法,大家早点休息吧,今天都累了。”
莫离也催着大家都去休息。
第三天,出现溃烂情况的人多了起来,包括第一次跟莫离送病人来的士兵。
第四天,情况更加严重,送来的病人多了一倍,包括了一些难民。而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的吴舟三人,却毫无征兆地死去了,他们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四处都裂开了小口,溃烂的皮肉里,却渗出丝丝鲜红的血,就像是被虫子咬过的尸体一样,看上去格外吓人。三人的死亡让大伙恐慌起来,莫离成天不要命地忙着,勉强维持着稳定的局面。只有阿朔知道,他肩上的伤,也已经开始溃烂。
回信的士兵回来了,可他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北漠境内的其他地方,也发现了这样的情况,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听到消息的五人,都沉默了很久。
第五天,死的人更多了,为了防止混乱,莫焊将军下令,北漠境内戒严,一批批军队被派了出来,严格排查生病的人,病人统一集中管理,死了的就地火化掩埋。一时间,愁云笼罩,人人自危。
小余和王头儿这时也理出了一些头绪:
一是,生病的人,所中的确实是七叶莲的毒,而解七叶莲毒的药,只能延缓不能彻底治愈;
二是,根据发病的情况来看,除了首发的一批人,其他人都是跟病人有接触之后才染上;
三是,通过配制的药,压制了发病之后的躁狂之性,减少了此病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