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你说我刚刚是不是下手……重了点?”青祈没有看书,只是一直看着地上的路。
“的确是很吓人……”这话是她小声嘀咕的,转而大些声音说,“不过是那人冒犯小姐在前,也是活该的!”
“是么。”青祈轻语,左手轻轻地握住了右手,似乎还能感觉到刚才那人紧握着自己时的感觉。
两人默默无言走着,气氛有些微妙。
“大小姐。”名为小禾的丫鬟察觉到主子的情绪低落,轻声唤道。
“没什么,走吧。”
虽说被人扇了一耳光,可好歹是逃过了惩罚,想想也是自己有错在先,这样也便没什么可以值得怨恨的。脚下的青石板路因为岁月的踩踏而变的光滑,相比这路,他到目前的生活真是幸福不少。他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估计除了他也再难找到第二位了吧。
柳寒锋继续向着城南的面馆迈步。去面馆自然是为了解决晚饭的问题,那里是他走街串巷打听到的价格最实惠的面馆。而且主人的态度很好,老板娘也挺美——这不是重点,总之他打算来安慰一下今天这颗受伤的心灵。
走过这条街,拐了几个弯,这数十步倒是平安的很,令柳寒锋一阵舒心。不过没走没几步便听见临近一家酒肆处起了喧嚣,听那动静,似乎有人被打了。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致,还有人跟我一样倒霉?
他心里有点翻腾,有点庆幸,看来我的霉运到头了,去看看别人怎的霉样。柳寒锋想着便幸灾乐祸地朝酒肆走去。
那里人不少,毕竟总会爱有看热闹的。
“喂喂喂!别推啊,别打啊,你看,这、有话好好说嘛!”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披散着,装束比乞丐略好点的的男子被两个店小二拳打脚踹地赶出了酒肆。那男子似乎是醉着,步态有些不稳。
“老板娘,再给口酒喝呗,一口,对!就一口!”男子对着门中喊,竖着一根食指。
“臭不要脸的东西,还想骗吃骗喝,门儿都没有!赶紧走远点!”门口处一个胖妇人一脸怒意。
“不给?真不给?那,不给酒喝,就……不走!”那男子倒也不妥协,说道。
“走!”妇人呵斥。
“不走!”
“走!”
“就、不、走!”
他双手盘在胸前,扭着头,脸朝天,一副“吃定你”的样子。
“好、好!你就在这等着!等着!”胖妇人咬牙切齿一跺脚,指着醉汉的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恨不得一指将眼前这个无赖戳死!她气呼呼地走向屋内,身上的肉也是一抖一抖的。
“喂!老板娘!不要太好,十年的女儿红就挺好!嘿嘿!”他以为她去给他拿酒,便高兴地嚷嚷道。
“师父?”这时柳寒锋跑了过来,但看见这男子时心里一惊,对着醉鬼一般的男子喊道。这男子正是他半道捡来的师父,名为石蒲菖。
当初柳寒锋在山上打猎,无意间发现个狗熊洞,本以为能掏出个小熊仔养着以后当个战宠,结果掏出个醉醺醺的酒鬼,本想一脚把他踹狗熊洞里,但思来想去,颇为不妥,怕他真被狗熊吃了,便捡了去。后来才知道这位大爷人不咋地,口臭、脚臭脾气也臭,但有一点——剑术高超,所以柳寒锋便以一坛子米酒为拜师礼拜他为师了。不过,这个师父只教了他一招,再就是不知从哪搬来一箱子秘籍,也不教他,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算了,之后便又去浪荡江湖了。柳寒锋对着满箱子书,咋看也看不懂,又不舍得丢,于是闲着没事就拿出来背,长年累月,这几百本书他倒是全背上了,但就是一招也使不完整,这就悲剧了。人家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师父这是连跟龙须(说胡茬更贴切)都见不着,这次碰见纯属巧合。不过今天两人竟然都被人赶出门,倒是挺有默契。
“呦,乖徒弟,你不在清仙宫老老实实待着陪着你姑姑,怎么跑这里了?”石蒲菖看到柳寒锋也颇为惊喜,问道。
“那种女人呆的地方,怎么能容得下我这样一个大男人?”柳寒锋说道。
柳寒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清仙宫是三大修仙门派之一,专招女修,他的姑姑便是其掌门人。
“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么多仙女,知不知道那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地方?”石蒲菖白了他一眼,又道,“是趁你姑姑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吧。”
“瞧您这话说的,大丈夫顶天立地,什么叫偷偷的,难听难听。”柳寒锋有些许不乐意。
“那你小子来青州干嘛?”
“自然是孝敬您老的啊!”他嬉皮笑脸的,说着便把一个小布袋从怀中掏了出来,瞬间他就后悔了。他脸上笑的很是灿烂,但是他的手却是极为地僵硬,好似一个钩子,死死地勾住那要离他而去的布袋,因为这布袋里面装的是上个月的工钱,本来是当游历天下盘缠的,现在为了讨好师父也顾不上太多了。
“呦,这个好,不错不错,又有酒钱了。”石蒲菖看着小布袋笑道,一手接过,发现没拽动,瞥了一眼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的柳寒锋,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松手!
柳寒锋无奈地松了手,石蒲菖笑了,旋即又感觉哪里不对劲儿,问,“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企图?”
柳寒锋一阵无奈,为啥都觉得他有什么企图,之前也有几个人这么问过,难道自己的脸上写着“我对你有企图”几个大字?是个问题,得回去照一下镜子。不过这回,他还真有企图。
“哪里有的事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点钱孝敬您是应该的谈什么企图啊。”他辩解,稍后却一顿,又道,“不过,师父,上回你教给我的那‘山海剑诀’,太难了,怎么也练不会,可不可以教我一套简单的但是威力又大剑法?”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好心!”石蒲菖啐了一口,脸色一沉。
“没,这是两码事,两码事啊,孝敬归孝敬,这武功……”柳寒锋连连摆手,而后又向师父投出了渴求的目光,眼巴巴的。
“那‘山海剑诀’已经是入门了,你都学不会,还想学什么?又简单威力还大?这不等于想找一个既丰满撩人、妩媚动人、勾人摄魄又温文尔雅、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美人当老婆,还不想她是个婊子一样吗?”
“这……”柳寒锋瞠目结舌,被师父彪悍的比方惊住。
“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清仙宫待着,回头找个仙女生个儿子比较好,修炼,你根骨不行啊。”石蒲菖不加掩盖地打击道。
“这个我知道啊,可是我还是想试试嘛,哈哈。”柳寒锋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
他有些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厉害,都说虎父无犬子,他怎么就是一块废柴呢?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被父亲保护着,遇到危险除了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麻雀,疯狂地扑棱着翅膀却只能无助地等待救助。他想变地更强大,可以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但这么多年来,事实总是指向一个方向:他不行,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凡,他真的很平凡。
看着少年的笑脸,石蒲菖一愣,似是想起了某位故人。
“师父?”看着失神的石蒲菖,柳寒锋小心地问道。后者回神,皱了皱眉,砸吧了两下嘴,为难般的说道:“那好吧。”
“真的?”柳寒锋两眼之中一道精光闪过,这令前者有些不舒服,
“不过……”石蒲菖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柳寒锋问。
“为师眼下有一劫,你要替为师扛过。”
“啥?”柳寒锋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石蒲菖拍了拍他肩头,神色有些古怪,然后朝他身后的酒肆指了指。
柳寒锋有些懵,愣愣地转过身来,但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手捧着一个装满水且水上有菜叶子的木盆,像是太古莽牛一般冲来。
“去你的女儿红!”
不待柳寒锋惊恐大叫,那水盆中的水已然飞起,如潮漫过了柳寒锋的头顶,水珠颗颗晶莹,尤其是映着日光,更是可爱,遮住了他眼前的那片天。
水花与菜叶齐飞,青天共长风一并。于是,青天下,长风中,青州里,酒肆前,柳寒锋湿透了。这是秋天,还是秋天的傍晚,这清爽的天气加上这盆冷水,从头至脚,那感觉,不比大冬天里玩跳河好受多少。
他闭着眼,微微张嘴,感受着,似是要发出迟迟未发出的惊呼,却也只能抽搐几下,化作了一口气,没了声音。
“哎呦喂!坏喽!泼错人喽!”胖妇人倒是惊呼了一声,将水盆扔到一旁,随手抄起一块抹布,没错,就是搁在桌边的抹布。她跑到柳寒锋身前,帮他摘下头发上的菜叶,用油乎乎的抹布给他擦着脸,并说道:“小兄弟你没事吧,对不住,都怪那没良心的东西!”
柳寒锋还是愣愣地矗在那里,像一根柱子,他未能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洗礼,如此令人怅然。
“呦嗬,这不是冒犯青家千金的那位小哥吗,怎么这样了?”有围观者认出了柳寒锋,毕竟两件事之间的间隔不超过两刻钟。
“还真是,怎么成了落汤鸡了?真可怜。”
“可怜什么?青家千金,那可是咱们青州的明珠啊,也是他这个小混混能冒犯的?报应啊!”
这里又引来不少声音,柳寒锋听着,默默地听着。
为什么总是我?为什么还是我?我是天煞霉星转世吗?柳寒锋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真的有人能跟自己一样接连不断的倒霉吗?还是说秋天是他的倒霉季?这才刚入了秋没几天啊,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片刻,他开口:“他——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走了么?”本想说他,但是忽然觉得刚刚这位老板娘口中的“没良心的东西”用起来甚是合理顺心,就照样说了。
“嗯?那个骗吃骗喝醉鬼么?走啦,要不是因为他怎么能泼到你?。”
嗅着脸上传来的刺鼻的来自抹布的气味,他有些麻木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不顾胖妇人那略带诧异的眼神,一步一步地走着。他真的感觉自己被骗了,如今钱财没了,武功有没有学到,财技两空的他很疲惫了。
“这孩子……该不会脑子进水,被泼傻了吧。”看着失魂落魄的柳寒锋,胖妇人小声嘀咕道,心里有一丝丝的愧疚,不过当她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后便释然地回到了酒肆中。
“今天,诸事不宜啊,诸事不宜,诸事不——”柳寒锋,走着,自语。话音刚落,他脚下便踩着一片湿滑的菜叶子。
“啊!”
毫无意外的摔倒。
他感觉胸口发闷,浑身发冷,眼前有些模糊,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忽然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钻进了他的视野中,“喵——”
他感觉……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现在的他可以嗅得到那尚未退去的因暴雨冲刷而更为浓烈的泥土气息,以前在摘月山上时,时常闻得到的气息。
他就像那枝头颤抖的枯叶,一身的萧索与疲惫。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