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外。
一股很是野蛮的力道将柳寒锋从门内推了出来,之后一个蓝布包袱从屋内飞出正好砸在他的胸膛上,“拿好你的东西,赶紧滚蛋!”那尖锐之音传出。
“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在这青州人生地不熟的,会饿死的,您大人有大量、宅心仁厚的,就留下我吧。”柳寒锋一脸的焦急窘迫。
“收留你?收留了你我怕日后没人来收留我,走吧走吧,这里不敢再留你了。”
柳寒锋喊道:“不是,老板,工钱呐?好歹给个工钱吧,这个月的工钱啊!”
“工钱?没跟你要钱就不错了,你的工钱还不够来买你打碎的碗!”显然,此刻的他还没注意到自己后院那几株炫耀的本钱已被柳寒锋劈成烂泥,否则,他一定不会赶他走,定会让他在这里干到能补偿完损失再走。
“可是,老板,总得给两个吧?”
“叮——”两个铜板从门中飞出,打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响声清脆。
如他所愿。
还真就给两个啊!
看着两个铜板,他一阵发呆,欲哭无泪,这就打发了?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手上的皮都洗掉了好几层,结果就得了两个铜板?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么?一个未出世的大侠,因为饱受世俗、社会的黑暗与疾苦而饿死街头,从此一位巨星泰斗陨落,剧终……
于这略带沧桑的青石板路上,各色行人往来不绝,叫卖的叫卖,砍价的砍价,嬉笑的的嬉笑,时而传出几声锣声,可能是耍猴的在表演,也有可能是某位大汉在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的绝技。当然也不总是一派祥和,也会有争吵,比如哪个碎大石的大个儿与哪个耍双剑的小姑娘便因抢地盘而互不相让,甚至大打出手,结果误伤了某位出来闲逛的大少爷。可就算是这样的争吵,落在这整幅生活的画卷中也是稍显可爱了几分。青州的街市宽敞、热闹、却也透着几分生活的平淡。
一位青衣少女正缓缓地走着,低着头。她没在看路,而是在看她手中的书。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那少女很美,碧绿的翠烟衫裹着她那曼妙的身姿,几朵纯白的梅花点缀在她的裙摆上,细柳腰肢上青色的丝带在微风中轻扬,清丽动人。少女梳着一个垂鬟分肖髻头,三千秀美青丝与那好似羊脂凝成的雪肌玉肤相映,秋波流转在书上,时而一笑,在那些少年郎的眼中,仙女也莫过如此吧。
她无视人群,无视道路,无视周围所有,只有眼中的书。
尽管不看路,但她走的很稳也很好,因为没人撞她,准确的说是没有人敢撞她。这不仅是因为她长得美丽出世,令人生出一种自卑的畏惧之心;还因为她姓青,是青州巨富青河的女儿,青祈。
“大小姐,走路的时候不好看书的。”一个灵秀的小丫鬟在身后轻声提醒道。
“没事没事。要不,多无聊。”青祈说了一句,连头都没抬,便又投入到书中。
“这书,真有那么好看?”小丫鬟探了探脑袋。作为丫鬟,她是没有读过书的,便好奇地问。
“当然。”
“什么书啊?”
“剑仙游记。”
“啊?怎么又是这种书,要是老爷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所以,不让他知道不就好?”
“大小姐,那二皇子过几日要来看望你呢。”
“嗯?来呗,脚在他身上,我又管不住。”
“话说,能做到像小姐这样的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在夸我?”
“正是呢,全天下的大小姐没有第二人能像大小姐这样未出闺房就整天往大街上乱跑的呢!”
“她们那样不无聊?整天关在屋子里,养的白白嫩嫩的还不识几个字,不是白痴一般嘛!”
“哎呦,我的大小姐可小点声,要是被那些大家听到了,定然心生不满!”小丫鬟刻意压低了声音。虽说青家在这青州绝对是有着一手遮天的本事,不过到底还是有那么几个家族林立,面子上的问题,总得讲究一些的。
“大小姐,你这脾气等遇到了二皇子时可得收敛一点啊。”
“好啦,到时我知道怎么做的。”青祈的情绪似乎低落了几分。
丫鬟撅了撅小嘴,不再说什么了。全青州都知道的,青河之女与那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幽州之王,有一门亲事,那是先帝亲自做的媒,没人敢不从,也没人敢反抗,除非他不是人。不过青祈对这幽王殿下似乎没有太大兴趣,却也不抵触,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的,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都怪那只死肥猫!”柳寒锋咬着牙,握紧拳头,心中发狠,但也无济于事。他看了看掌心处那两个铜板心中无尽的酸楚。
“算了,还是先去面馆吧。”柳寒锋叹了口气,将两文钱收好,整理了一下衣襟,大步地向着城南的某处走去。
此刻,他的心绪已经差不多恢复平静,脑子里谋划的也不过是晚饭之流的事,可是忽然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柳寒锋那平静如海面的心绪当即被投入了巨石,掀起了巨浪!无他,正是那只偷鸡的老猫。
此刻,老猫看着他,舔了舔嘴,意思是:吃完了,味道还不错哦!
什么感觉?一个“怒”字已全然无法形容柳寒锋的内心。
“在山上,妖怪欺负我;在姑姑那里,那群女人捉弄我;到了山外,连你这只猫也欺负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双眼仿佛跳动着火焰。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淡黄的日光照着,空气中总是飘着一种静的气味。人们走在街道上,步伐也很是悠闲缓慢,那么轻的脚步会令人产生错觉,下一刻会不会就白衣飘飘,凌风而起了。摊贩无聊地敲点着自己的货物,卖与不卖似乎并不怎么重要了。有些早些准备吃饭的人家,那屋顶的烟囱中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一圈圈的。
这青州的黄昏之景向来是如此的安静,温暖。
只不过此刻的这份安宁被出现在人群中的两个身影荡出了涟漪。
两个身影。一个小巧——相对于后者而言,在同类中它并不小巧——在各种摊位货架上自由穿梭,如同置身于无物之地;至于另一个,同样是穿梭,只不过是在踩着摊位,劈烂货架中进行的,各种杂货漫天飞舞,好生杂乱。
混乱虽然是在小范围内进行的,但是它产生的涟漪却渐渐地向着周边扩散来了,直至那一边。
街道另一处。
尽管与柳寒锋所在的是一处街道,但是相隔十几丈风景便有了大不同。前脚还是人山人海,人声费扬,后脚便是清清疏疏,安静恬然。那一边有戏耍打杂,这一边有唱歌看戏,一方比一方热闹。这大概是因为青州过于繁华的缘故吧。
青祈一行人走着,她如旧入迷地看着手中的书。忽然一个影子不知道从何处闪来,正好落在青祈手上的书上。
她手一沉,将飞来之物捧起。
“喵。”那是一只猫,肥肥圆圆的,冲她叫了一声。
“小猫?”青祈睁大了美目,好奇地捧着这只猫。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敢撞青祈的东西。
不待青祈仔细观察,一个更大的影子从天上压下。她眼前一黑,来不及躲避,旋即栽倒在地。同时掉在地上的,还有一把剑,湛蓝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呦。”青祈痛呼了一声,被一人压在了身下,而那人,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
柳寒锋先是缓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看了看身下的女子,之后便如同炸毛的猫一般,瞬间蹿起,后退几步。尤其是看青祈那美丽的面容时,更是凉透了心。他也是为数不多的敢撞青祈、且把她撞倒、并以一种很是有辱对方身份的姿势将其压在身下的不知死活的人。
“怎么会是她?惨了惨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青祈被丫鬟从地上扶起,心中惊恐,“这死肥猫竟然暗算我,可恶!”
换做别人家大小姐柳寒锋肯定不认识,可是这位大小姐她想不认识都难,毕竟她有个所有女人都不敢有的爱好——去青楼喝酒,与那些大家公子一同,因此在这青州是个传奇人物,只是不知道他父亲是怎么看的,又不知皇上是怎么看待这门亲事的。
场间一时冷峻了下来,这时总需要一个人来掀起浪花,也是很应景的,周边的人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天哪,竟然有人对青家大小姐不规矩!”一语既出,虽声响不大,可却犹如焦雷,把周边的宁静炸的支离破碎。一石激起千层浪,浪花变成了惊涛,形形色色的看客涌了过来。
群众们隐隐把柳寒锋还有青祈众人围在了中间,他们指指点点的看着柳寒锋,扭着脑袋,窃窃私语。
“就这位小哥儿对青家大小姐有所手脚?”
“可不是呢,长得倒是清秀老实,却没成想是个色胆包天的玩意儿。”
“呵呵,这下有戏看了,怎么地不得关进青家的青园地牢中。”
“你们说幽王殿下知道了,会不会把他直接关进天牢,或者丢到幽州的草原上喂狼?”
“敢岁青家千金无礼,挖眼,割舌,剁手,阉割,一样不能少。”
作为事件的男主角,柳寒锋很不自在,听着众人的话语,他的脊背已经凉的可以让沸水结冰了。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姑娘,赤裸裸的站在众人面前,任人指点,好生尴尬。
怎么办,老爹说最麻烦的就是这种达官贵人,要么有权要么有势,虽然权与势不过是凡尘俗物,但是依旧有着烦人的手段,纠缠不休。作为江湖中人,对于权贵的态度通常只有蔑视。
但蔑视权贵的前提是你得足够强大,柳寒锋的父亲不会蔑视,因为他的眼中根本不存在这些烦俗不可耐的东西。不过他的儿子,此时此刻,明显不具备那种能力与气魄,而且相去甚远。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惹来牢狱之灾与皮肉之苦。
今天犯了什么晦气,怎么坏事一桩接一桩,先是被肥猫戏弄,后来又被老板踢出客栈,就连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工钱都没赚回来,这下倒好被冠上了一个当众非礼青家千金、幽王准王妃的罪名,要是真的被挖眼,割舌,剁手,阉割,喂狼的话他宁愿此刻立即去死!
“我这大好的青春年华,我这未来大侠之路、名满天下,难道就要终结在一只肥猫身上?”他想着,低着头,等待着下一刻暴风雨的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