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
临近三点的时候,做完了一系列测试的我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走在午后强烈的阳光下,突然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强烈的不对劲。
我跑回了寝室,让躯体自己摔在不太柔软的床上,闭上眼,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我做梦了,一个醒来后令我毛骨悚然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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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N长沙,沿江风光带,旧城区。
青瓦、粉墙、棕色雕栏、玄漆大门……配上伴有小雾的蒙蒙春雨,从绘着粉瓣白蕊的牡丹千重的油纸伞下望去,就成了一幅又一幅江南水乡画卷在视界里舒卷开合,令人不觉就从心底感到一阵舒爽。
他正这么想着,接下来出现的一幕却让他的大好心情失了一半:连成一片的古风楼宇在远方有了个缺口,残垣断壁之中可以看到昂着巨铲伫立的巨大推土机,这个怪物光滑闪亮的躯体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新时代的钢铁气息,可以想像它随意发动就是墙倒房塌的情景。
觉得可惜吗?
披了蓑衣头戴斗笠的老师问他,同时转头看了他一眼,烟杆里腾起的白烟氤氲了老师的面容。
虽然是些上了年头的屋子,但也说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建筑,所以市政规划是全部拆迁另盖。只希望……在教完你们之前不要拆到我家门前吧。
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老师的屋子排在这片古风楼宇中倒数第四的位置,离湘江非常的远,像是从来不锁的样子。老师很随意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庭院里却已经站了个人,她既没有穿斗笠也没有打伞更没有避到檐下,就这么任凭细腻的春日雨丝同暖阳一起**发丝与双肩。
老师凑近一步跟他说话,具体说了什么他没有在意,他的心神全都集中在了七步之外那个似乎与他同龄的少女身上。
少女穿着素净的白色衣裤和布鞋,从那寥寥无几的装饰性金线雏菊上看,他推测这一整套行头竟是手工订制的。少女乌亮惊人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玫瑰花形的发髻后仍留有大段长度,以花茎般的柔软绕过雪白的脖颈垂至胸前,固定发髻的是一支缀了三粒绿玉珠子的凤头钗。
不知是为什么,少女双手环抱,斜斜地站着,闭目仰着脸,就连他们的出现也没有让她的姿态有丝毫改变。也不知她维持这个姿势有多久了,素净若莲瓣的面庞竟自额头起到两颊颧骨积了薄薄的一层水渍,一粒一粒的水滴顺着姣好的脸容弧度以不同轨迹滑下,宛然一场凄美悲泣。
他手按太阳穴回了回神,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将她护在伞下。
应该是感觉到了光线变化,少女瞬间睁开了眼。
他在这一刻不可遏制地情绪动荡:这是怎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啊!
屏住呼吸,瞳孔扩大想要将这影像深刻细致地摄入记忆,可是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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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他,心神非常平静,但浑身肌肉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简直就跟今天五点左右的那场病发一模一样……等等,我为什么一直在说“他”?
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感,“他”像是覆盖了“我”一样……
在这样一股强烈的不安里头,我冲到镜子跟前,确认自己的脸。
用力摇晃脑袋,但是感觉这样做远远不够让自己清醒,于是一步一摇地去洗漱间掬了捧冷水洗脸,然后回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看,一遍又一遍。
刚才梦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那是我的记忆?那个老师……就是教我中国画的老师?还有……为什么我会完全不记得那个少女的样貌呢?
我从前看过一本科普书,因为某种科学未探明的原因,梦境会在醒来后的一小时内忘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内容,但我明明就是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完全不记得那个少女的面容了!
难道说——
就像简素纯一直咒我的那样,其实我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大脑对我做出了类似于调查问卷上的那种欺骗行为?
我一直抖一直抖一直抖一直抖……想要给自己泡杯热茶,却把杯子碰翻摔碎在了地上。
看来,有必要再找简素纯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