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琦终于横下心到县委传达室去等。要说去等,还不如说去堵。自从给海生发出了那一封信,她便如同冰冻了盼温暖,饿极了盼饭菜,干裂的田地眼望雨露一般地盼。她思摸着他也该到了明白的时候了!她自信她的那封信,是会让一个曾经爱过她的男子悔悟,感动,超脱的,她揣摸着他应该比她更痛苦,更着急。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越是痛苦越是着急的人,才越是期盼获得幸福的人。可是一天、一周过去了,没有反应;一月过去了,还没有音信,她的着急和期盼渐渐转变成了愤怒,一种自尊受到伤害的愤怒。当她借去海生所在的公社下乡,欲会他一面,终因他下乡未归,而未见到人,返回后坐在办公室发呆,竟然对汇报工作的同志所问非所答时,她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自己对自己说,我这算是做的那一道梦哟!情到极处,其心也恶,恶到极致,其情便哀!雅琦心中开始蒙生杀了他的念头。可这种念头一闪即逝时,便哀痛到了无法自抑的地步。
她也曾想到死,可自己很快便自嘲般想:一位已过而立之年的人,咋就产生了豆蔻年花的少女之心呢!她开始为自己发笑。她也曾独自发誓,他若再不答应她,她便独身终生,可当独身二字一出现,自己先否定自己说:这不全是用自杀,用独身去威胁别人嘛,如果用威胁的手段去换取爱情,不显得太低俗,太无聊了嘛!她不知自己该咋办!她心中整日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当她听说团县委要开一天会时,她的沉闷而灰暗的心头,立即似乌云翻滚的天空被雷电闪开一道亮丽的耀眼的弧线一般。她的办公室在二楼,她的房间正对着楼梯,而团委开会在四楼县委第二会议室。一大早,从来很少开门的雅琦便将门半开着,坐身在正对门缝的位置上。当海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时,她的一颗狂跳的心和颤抖的嘴唇,终没使她有勇气发出叫他一声的决心。她整整在房内自我折腾了一大晌后,便决定到大门口去堵。她终于看见县团委书记和几个团干部从楼洞出来。她早已决定三套方案,若堵住他一人;她便直接约他。若和团县委书记在一块,她便直接向书记为他请假;若和其他团干一块出来,她便只看他不说话,看他咋办。然而,当她看见海生正眉飞色舞地和一伙团干谈着什么并没看见她时,她便将提前准备好的几张报纸拿在手里步出传达室。她装出看报纸的样儿,算准了自己只须走十多步,便可和他碰面。她料定团县委书记见了她肯定会停步和她打招呼,便装做没看见他们朝前走。何部长,取报纸!团县委书记热情地问。嗯,嗯!当她点头时,有意装出沉稳的样儿。接着问:你们开会哩!团县委书记连连点头应答她的话时,急忙向基层团干介绍她,团干们也都诚挚而恭敬地上前来一一和她握手。她便伸过手去似对共青团的书记似对所有在场的团干部,又似对海生一般高声说,海生,你也来啦!当她明显觉出别人都对海生投去羡慕的目光时,便接上说:张书记,他是我的同学!海生急忙上前和她握手。两手相握海生欲将手抽回时,她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边摇边说:张书记,你能不能批准让我和同学聊一聊,仅仅是吃饭和休息时间。此时不只海生没料到她会在如此的场合明目张胆地约他,其他人更是为她的相约而蹊跷时,还是团县委书记用了开玩笑的口气说:聚会是聚会,可别饿了我的团干的肚子!一句似同意似回避又似戏弄的话语,却更是激发了能言善辨而又果断干练的雅琦的思维,她随口回话:放心吧,有我吃的就不会没他吃的!她说这一句时还一直握着海生的手。当她觉出自己的失态时,才将手松开。团县委书记边走边说:谢谢部长的支持!一伙人便相拥着出门去。当大门前只剩下他们俩人时,雅琦便一拧身回房去,她走得并不快,当她脑后明显觉出他已跟上她时,才加快了步子。县委办公大楼宿办合一,随着哐哐当当的关门声,人们陆续下了班,大楼里霎时静了下来。雅琦站在办公桌前,海生站在纱发一边,两双眼不时地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我买单,请您吃饭,走吧!雅琦先开了言。我有话要对你说:海生怯怯地回话,似乎欠着她什么一般。边吃边说不更好!不可以的,我必须专门说,海生说得极真诚。那就说完了再吃饭!雅琦回着话,一身子坐了下来。从目光里能够看出,她是求之不得的。信我是一天看一遍,我时刻装在上衣兜里!海生说着将雅琦给他的信掏出来,在空中一扬,意思是让她看一下,又装进去,接上说:看完信,我的心情非常的激动,我的预感再一次证实一个女人终生不渝地在拿自己的命来爱我!这事这一段我是认认真真地想了。接下来,他毫不犹豫地叙说了他看信时不止一次流泪的情形。他甚至已背下了信中那些精彩的话语,他还回忆了他们在排球队那一段生活,回忆了她和李建国结婚后,他心中的嫉妒的愤懑,忆说了玉米田里那个消魂落魄的夜晚;叙说了他这多年在家庭的艰辛和痛苦。雅琦静静地听着,先还与他一同心血翻滚,一同激动不止,但慢慢地似乎开始隐隐地明白了他说这一番话的用意,当他还要涛涛不绝地叙说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问:这我都知道,请你说说,但是或可是以后吧!雅琦的这一句话,一针见血地让海生的话语哑然而止,一阵紧张地思考后,他长吁一口气,调整着心态接上说:我们的事是肯定要成的,今生今世不和您在一块过活,我死了也不会瞑目!可是,你还得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安排!海生说出此话时,似要将涌出眼眶的泪水一口气吸进肚里。可是,才出来了!雅琦调侃着说。可是!海生终是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这才是心里的话!雅琦感叹般说,接上变了色厉声问他安排什么事!我想把房给他们先盖了,我已经自己烧制了砖,我还给她买回了一百只鸡,以增加收入来买材料,买砖买瓦。还有,娃们将来——再则,我还得做父母的工作,他们是坚决反对的!海生说一句停一下,雅琦终于打断了他的话,如同连珠炮一般说:还有娃们的学习、娃们的工作,娃还要结婚,结婚还要生子,生了孩子还要给孙子做满月,你说说,这时间需要多长!雅琦说着站了起来,她的脸色变黄了。她的嘴唇颤抖了,她的唾味星差点喷到海生的脸上。是的,这类事是没个尽头的,可你得等到让二女能够接受这个现实的时候!你可知道,她连带娃去医院看医生的本事都没有呀!说出此话,海生如泉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地涌了出来。是的,你们是一家人,我算什么呢!雅琦站身到似要哭出声来的海生面前,无奈地说出此话后,转过身去面对窗户。似要借助窗外的一片阳光来止住她欲流的泪水。只需两年时间,只将房盖起来,你说行吗?
海生起身站在她身后,轻声儿似劝解又似征询意见地说。他用筑巢来安顿他的儿女妻子,让儿女在他的羽翼之下有个庇护,这并不过分呀!这般一想,雅琦的心情稍许平静了一些。我并没说不让你管孩子管娃,我也并不反对你对您的儿女们,对你的妻子负起责任,可有谁知我?我真是个傻瓜蛋哟!我也是个男子汉,我会对你负责任的!自从有了那一朵血染的梅花,我就明白,你将你的最最珍贵给了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可是,谁让我生在那样的家庭呢?我若是个贫下中农,我也和你一样能上大学,可是——其实,我当时只要撑撑,不也就撑过来了,可我怎么他妈的就不算个人物!就不是个东西!你说说,人生在世,那个男人不愿意和一个心底善良、精明能干、善解人意、漂亮多情又有文化的女大学生一块生活呢!这也是我朝思暮想的呀,可是,偏不偏就接连的有了两个儿子!我说雅琦呀,不买柴米不知柴米贵,不买油盐不知生活艰辛呀!想当初,我若还咬咬牙关,挺着不和她干了那事。没有了这一双儿女,我踢了她还不容易,可是眼下,这样做,人家就会骂是陈世美,是忘恩负义,是见新忘旧,是作风败坏,你明白嘛!对这一切,我全想通了,为了您,我什么都不怕,旁人想说啥说啥去,说过阵儿不也就过去了。说句心里话,只要能和您在一块,啥样的指脊背的话我也能忍受得了。可你想想,我当干部了,我有钱了。我不要糟糠之妻了。我的一双儿女能原谅我嘛!你可知道,我是抱着和儿女们断绝来往的决心来安排这一切的!盖点房,不就是盖点房,你怎么能——你别说了!此时,雅琦转身一头扑到海生怀里,俩人紧紧相抱哭坐在地上。雅琦边哭边接上说:你别说了,我依你,我全都依你!我发誓,我今后永远不再催你,我至死都只是个等!就是为您独守终生,也值!雅琦哭诉着,一张被泪水流湿的颤抖不已的火热的唇,在他的额上、眉上、鼻上、狂乱地吻,并将他扑倒在脚地上。俩人紧紧地相抱着。只落泪,不说话。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提醒他们,上班时间到了。俩人才相互扶携着站起身来。
终是让你饿着肚子去开会!海生出门时,雅琦一边拍打他身上的土,一边歉歉地说。其实,饿的不是我一人!海生深情地回她的话。我受饿不是一天、两天。惯了!雅琦撒娇般回了一句,注目看着海生,似在要求他继续说下去。六二年困难时期都熬过来,何况仅剩两年了!海生用了调侃的话语。谁说不是呢!说话间,海生又随手将门关上,背靠着房门,雅琦一头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说:我不,我不让你走!我饿啦!仅此一句话,说得海生周身燥热,下身勃起,顺手倒锁上门,抱起雅琦,一身子将她甩在床上,脱下裤子,那玩意如同利剑一般插进她的身子时,嘴里不断地却又似从喉眼里憋出一般连声儿说:让你吃个饱,让你吃个饱的话。他反复地只说一句话,只说不到十遍,他的如同连发的子弹一般的精液便向她射击。此时,身下的雅琦,已如饿狼一般,忘命地用臂用腿箍着他的腰和双腿,俩人的头和脚全翘在了空中。这一次相爱,最多也超不过三分钟。海生出门时,似个小偷一样闪电般一步跨到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