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琦步入清华大学的第一感觉,大门并不高大,和他心目中想象的大学的雄伟的大门并不相符。其次是学校里边好大,大得能顶老家的三个县城。雅琦首一天报完名就绕着学校转,转了大半天才转完,转得差点儿找不见自己的宿舍。当晚他便给海生去了信,简单的描叙了学校的环境后,告诉了他通讯的地址,还向他报告了李建国的情况。那天一上车,李建国便挪过来,对雅琦身边坐位上的同志说,对不起,请协作一下,我们是同学朋友,路上照顾方便一点。那人便客气地被他撵走了。坐在她身边,李建国坦诚地告诉她,他是专门来送她的;他拿出500元钱,说是专门为她入学准备。他打开一个大大的手提包,里边有给他买的两套新衣服,一套是草绿色的军装,一套是浅灰色的男装款式(那阵正兴这种颜色和款式),还有母亲为他准备的路上吃的煮鸡蛋什么的。他给她看完这一切后,见她仍然不甚理他,便痛苦地似对她又似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眼下您又上了大学,我也尽知我是绝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和希望,可是我不由我呀。你说这人爱人了也真是没办法,你不要这样待我好不好,你哪怕哄一哄我,也让我这心多少有一点安慰吧!说着话李建国尽是一双乞求、渴望、悲哀而又苦痛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她看着他的周身都颤抖了,他的泪水全要涌出来了。她的怜悯同情之心就要生出来了,理智却让她竭尽全力将这危险的心情压了下去。她还是咬了咬牙说:你回去吧!话出口她没敢再看他,她怕他的目光动了她的决心。她将目光面对着窗外,中原大地平坦如砥的沃野上成片的玉米,田野中的村庄,穿插的公路和路边笔直的、挺拨的成排的树都一闪而过。她的双眼便模糊了,她听见他长长叹了口气,她觉出他深深地弯下腰将头似乎塞进了裤裆里一般,她还觉出他的周身抽搐着。咋办呢!眼下说什么也是无法将他赶下去了。若还被他真正送到学校,天哪,给别人咋说呢,让别人咋看呢!雅琦一时全然没了主张。雅琦,你放心。我只送你一路,车到北京,送你出车站门,我转身就去买返回的票。您放心,我绝然不会影响您上学的!听他之言,雅琦之心不由得为之一颤,便转过面来,脸斜对着他。我知道一切都不会顶用的,我只是有心里话要对你说,我觉得我在学校的学习也不赖呀。
当初去县上参加武斗,谁还是不为的争个革命派,为自己的前途创造条件!我用枪自己把自己打了,我心里难受呀!好在党还能理解我,给了我一份工作,我是越有工作越想您呀。雅琦,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点同情和理解呢!李建国终于还是说到了正题上。雅琦也终是又一次从对他同情的漩涡中跳了出来。这种事,并不是谁想谁就能成的。你也很清楚,我喜欢海生,我也承认,我已深深地陷了进去。可是,人家海生已经结婚了!人家成家了我还能怎样呢?可是我也是不由我呀!唉!人生在世,难道是谁欠了谁的,我也说不清,不说啦。这些你肯定比我知得多,要送你就送吧,再不要谈这个话题,还是谈谈咱们在校的生活吧。接下来,他们从学生斗学生谈到学生斗老师;从武斗谈到排球队,再谈到了后来的革委会的成立。谈话之间,情绪便都松活了许多。车是整整跑了二十多个小时,到了京城正是夜晚,一片辉煌的灯火吸引得俩人都爬到车窗上去看。雅琦说,天哪,一个晚上不知要用多少电!李建国则应声:真是呀,咱农村还停电呢,稍稍节省点,咱也够了!建国说着双手搭在雅琦肩上,雅琦并末推躲。下了火车,出了站门,虽到午夜,广场上依然人海如潮,找个人少点的地方站定,建国说:叫辆出租车送你走,我去买车票。说完转身就要去找车,雅琦却一把挡住他说:还是先买票吧!俩人便提着行李来到售票处。雅琦看行李,建国去买返回的车票,爬到窗口,他问有几点的车票!售票员说明天上午8时和下午6时都有。她便回头高声问雅琦,买哪一趟。雅琦本要说买上午的票,话出口却说成了买下午6时的票。买好了票,建国又说:走吧,我去叫车。雅琦便又挡住他说,这阵去学校也进不了门。建国问:那咋办呢?雅琦思忖片刻后说:候车室去坐坐,一会天就亮了。听她之言,建国显出轻松来,忙是提上大皮包,同去候车室。一天一夜的行程,雅琦一坐下,双眼只打架。不知不觉偎在了建国的肩上,后来竟还头枕在他的大腿上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已大亮,忙爬起来。他再次送她到了广场的边缘。俩人面对面站着,建国将钱掏出来给她,她推托不要。他即变了脸说:你要不要,不要了我就撕碎撒到广场上!她被一下子镇住了。将还要说的不要的话收了回去,接住钱攥在手心里。建国很快叫来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到车上,拉住她的手不松动。雅琦只觉一阵心酸说:你送我到学校门口吧。说得从惊奇中回过神来的建国一身子跳上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