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浓醒来,把扣在枕边的书安上书签,整理了被褥,对着镜子梳头。
昨天医生到了之后,她接受检视,手腕因轻微挫伤进行了外敷,经过心理评测和疏导后被送至裁缝屋。下午请求裁缝欧纹带她去找阿略奥特,很多人挤在他的房间里探视,他左手臂缠着绷带挂在颈上正和人谈天,安浓放心之后才回家,一直看书到深夜。
镜子里映出阿略奥特充血的眼睛、坚毅的表情和因为得意而上翘的嘴角,安浓不禁有些看痴了…
“咚咚!”房门被敲响,“醒了?下来吃早饭哦,等下还要去上‘早课’!”
“呼…”安浓伸个懒腰。
昨天被人安安全全送回来后,再没出门,一直在裁缝屋看书。她吃完自己出门,沿着昨天的路线,前去小剧场。
“安浓?…是吧?”
安浓回过头去看,是那个身材魁梧的拉苏,她仍记得,被救后自己站在入口平台,看着那堆混乱拧在一起人挨个站起来,被压在最底下的,就是拉苏。
“你早!”
“我还怕认错了,戴上兜帽真分不出来呢…”
“嗯…昨天谢谢了,没来得及说。”
“别,我也没起多大作用,还是阿略奥特这小子比较勇猛…”
“嗯。”安浓低着头,信步地走,脑海里尽量回想昨天阿略说的话。
“…不许放!…不许放!”
“你昨天下午也去了吧?我看见你了。”拉苏说。
“嗯,我不知道他家位置,让欧文姐带我去的,他屋里很多人,我没好意思进去,看见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你安心啦,这小子身体结实,你别看我熊夯夯的,真打起来,不是他对手呢!”
“打?你们还打架吗?”
“从小打到大呢!”
“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他给弄的…”拉苏把袖子挽起来,手背、胳膊上很多伤疤,大大小小。
“呃…多大仇啊?”
“嘿嘿,小时候因为屁大点儿小事就能掐起来,他不让我、我不让他,一打一下午,最后口渴到一块爬进水池里一边洗澡一边喝…”
“哈哈!”安浓想象着两个小男孩,浑身脏兮兮闹成了泥巴虫,一个猛子扎进水池,脱光衣服…
“大了就是闹着玩了,看看谁身手更厉害…”
“拉苏!”路中间一个女生,双手叉腰、横眉立目,鼓着嘴巴直直瞪着拉苏。
“露露!…我想死你了!”拉苏凑上去,却被对方拧住了耳朵,“哎哟,哎哟哟!”
“昨天上早课居然不叫我,害我错过大热闹!”
“是我错了,你尊敬的妈妈说你在睡懒觉,我心疼你就没叫你…我的错、我的错,饶了我吧…”拉苏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歪着脑袋直作揖。
“哼,看再有下次的,你小心了!她是谁?”
“她就是安浓,‘从地上…’”
“你就是安浓啊,你好你好!”艾露露扔下拉苏不管,跑过来拉住安浓的手,“我都听人说好几次了,今天才看见你,还挺俊俏的嘛…”
安浓笑了下,“你好。”
艾露露伸手拉开安浓的兜帽,看了一眼她的耳朵,“还真是,不是尖角,是半圆形…”
安浓毫无准备,连碰到这种事情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没计划过,有点发傻,“这女孩这么大胆,也不忌讳、也没礼貌…”
艾露露拍拍安浓肩膀,“你放心,到了这儿就跟回到你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力所能及无所不为!”说着又拍拍她肩膀,力气颇大。
安浓被拍得痛,暗暗皱眉头,“啊,好、好,我会的!”,心里却想,“呃,这个妹子真不见外啊,好直爽。”唯有报以苦笑。
她们来到小剧场,讲师拉斐尔正在安置布景和放映机。
“老师好!”艾露露大老远就喊上了,嗓门奇大。
“听声音就知道是艾露露…”拉斐尔百忙之中回头看,“…果然是。安浓小姐也来啦!”
“切,果然男配角就被无视了么!”拉苏回过头,对着镜头吐糟道。
“同学们准备上课了啊,今天看一段的录像…因为一些人尽皆知的原因,‘校准室’要对折梯及电梯进行安全评估,大概需要三天…”
“啊?没劲,唉…”艾露露表露出自己的失望,拉着安浓在第一排坐下。
“这段影像是上次对轮机系统大修时录下的,比较详细完整的记述了轮机室的全貌,看完之后我要提问题哦,大家尽量看仔细!”
安浓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玛尔兰。
“这下玛尔兰可糗大了…”艾露露在玛尔兰耳边悄声说。
“怎么?”
“听说她昨天哭成个泪人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艾露露感叹了一句,声音稍大。
“啊?”安浓好奇起来。
“嗯嗯,艾露露同学…”拉斐特讲师悄悄书桌。
“抱歉!”艾露露做了个敬礼的手势,不再说了。
好容易等到反映完场散课了,艾露露邀请安浓去她家做客,安浓很痛快答应了,一路说笑。
艾露露的家就在温室旁边,地处幽静。
“上课时你说玛尔兰‘从来没有哭过’,是什么意思?”
“啊,我说了?”
“是啊,你刚说完,拉斐特先生就点你名儿了。”
“哦,我想起来了,是说了…玛尔兰是个冰美人,长得漂亮、气质很好、人又聪明,在众人面前一向高贵冷艳啊,都不爱和我们多说话的,谁也没看见过她哭…我就可惜昨天我不在啊,这个拉苏,气死我了!”
“她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知道?”
安浓摇摇头,心里想,“我才来两天,当然不知道啊!”
“说来话长啊…”艾露露手脚麻利地搬来小板凳,点心、水果、饮料、垃圾筐一应俱全,迅速进入状态,压低声音“…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安浓心中偷笑,表情聚精会神,“嗯嗯!”
“话说两百年前,地底人与地表人因为分歧而决裂,两族人的领袖签署了‘最终协议’,彻底断绝了来往…”
“然后?”
“‘科学部’因为职责所限,必须打破常规,进行‘非正式’交流,也就是派出‘沟通者’…”艾露露绘声绘色,就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事情的发生。
“嗯,是的。”
“二十年间四批‘沟通者’,使得科学部与更广阔的世界保持了通讯,很快取得了一些成果,在地底人类社会造成了积极的影响。”
“哦。”
“可是…”
“啊?”
“…好景不长,第五批的‘沟通者’一去不回,科技部暂时搁置了‘沟通者’特别行动。十五年后,第六批再踏征途,依然失败,踪迹皆无,又隔了三十年,也就是距今一百七十年前,最后一次…”
“嗯嗯…”
“当时部族里最勇敢的‘探险家雎鸠·神乐’和最具智慧的大讲师‘修莱·长空孤月’自愿前往,他们知道自己身负使命,必须拥有不畏艰险的精神,还要做出妥帖完全的准备…”
“是的。”
“可惜,他们是‘最后一任’沟通者…之后一百七十年间,再也没有人提出过‘想去外面看看’之类的要求。”
“唉…”安浓才要悲伤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故事和玛尔兰的怪脾气,有什么关系?”
“嗳?我没有说吗?”
安浓感觉冷汗都要滴出来了,郑重严肃地摇摇头。
“那位值得尊敬的“最具智慧的大讲师‘修莱·长空孤月’正是‘修莱·玛尔兰’的第六世祖,两位相聚百七十年时空的,同样兼具智慧和美貌的女人,是‘烈祖母与晜孙女’的关系!”
“啊,这么说,”安浓把前后线索相连,得出结论,“玛尔兰的烈祖母‘修莱·长空孤月’是因为前往地面才牺牲了生命?”
“唉,怎么样,人间悲剧吧?可惜、可叹!”
安浓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才是玛尔兰如此针对我的原因!她不是针对我个人,而是针对所有‘地表人’,随便谁掉下来,受到她的待遇只能是冷嘲热讽、百般报复!”
想通了这一节,安浓心底开阔,吃起零食来,“嗯,这瓜子真好吃!”
“怎么样!我对这种瓜子的培育和选种,也是有贡献的哦!”
“是嘛,这又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听我慢慢道来…”
“哈哈哈!”
两个女孩热络而轻松,聊了一整天,快到晚饭时间的时候,安浓告辞,来到了阿略奥特家。
阿略奥特坐在地鼠咕叽身上,正绕着自己的房子跑圈。
“安浓,嘿!…安浓!”阿略奥特一手抓着缰绳,只好用包裹着绷带的胳膊扬了扬,就算招手了。
“啊,你小心啊!”安浓叫这,赶紧跑进,咕叽看见熟人,想起来那天掉在背上的情景,颇有自豪感,屁颠儿屁颠儿奔到安浓面前,轻轻蹭蹭她。
“哎哟,要不要这么亲密!”阿略奥特笑着跳下来鞍座,这是安浓才发现,地鼠的背上绑着一套像马鞍一样的载具系统。
“你伤还美好,别这么折腾了吧…”安浓关心道,伸手抚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地鼠咕叽。
“这种程度没有关系,我要抓紧时间训练它,很快就是‘地鼠围城赛’了,这是它第一次参加,可不能出丑啊。”
“‘地鼠围城赛’是什么比赛,听起来,难道是相亲?”
“什么?你想哪去了,只是单纯的围着科技镇跑圈而已!”
安浓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咕叽忽然绕着安浓跑起来,不时抖动着胖胖的身体,背上的载具跟着摇晃着。
“你想做什么?”安浓大惑不解。
“它是想让你骑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