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浓想到手指头,不自主地伸舌头舔了一下,“血的味道很鲜明的,腥腥的、涩涩的…”
安浓忽然发现阿略奥特看自己的眼光颇怪异,和刚才苦大仇深式的悲情完全不同,有点发呆…回想后忽然醒悟,“嗳哟喂,我舔他干嘛?”意识到自己做了奇怪的事情,她赶紧松开嘴巴,眼看着口水还连在那根手指上,斗篷上湿了一大片,“羞死了,唉…”
她没办法擦拭嘴角,只好偏过头,闭上眼睛,“没办法,随人家看吧…还是难为情…”脸上热刺刺的,心脏跳动声音变得很响。
帕米长老又推了下眼镜架,“很难办啊,根据‘最终协议’,是严格禁止与地表人类进行交流的。”
“所以我觉得她没有摔扁,虽然很幸运,但还是难逃一死…”阿略奥特用斗篷擦干净手指,按揉几下,再不去看安浓。
安浓才大哭了一通,脸上湿漉漉、鼻子脏兮兮得很难过,奈何双手缚住,只好小声抽泣着,心里乱糟糟的埋怨自己。
“…可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阿略奥特继续说,“长老,科技部已经有两百年没有成功派遣‘沟通者’了,‘上面’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们都不知道…”
帕米长老绕过书桌,拿了柄裁纸刀,走近安浓,安浓闭着眼睛没有发现。
“长老!”阿略奥特小声叫了一声,他没料到长老这么果决,而且要亲自动手!
“交给‘警备部’来解决吧…或者由我来!”阿略奥特想上去结果裁纸刀,长老摆了摆手。
安浓睁开眼睛,泪痕还挂在睫毛上,可一眼就看见那柄刀子,刀刃反射着书桌上的小台灯,映出了现实的阴森冷酷。
“这就是结束了么…这就是了。”安浓心想着,看着裁纸刀慢慢伸向自己,叹着气,她想装出英勇就死的气概来,可身体不听话的颤起来,皮肤被寒冷空气激起了褶皱,她都能感觉到那柄刀刺破了她的衣服,擦过她的皮肉,好像要刺进身体里,安浓想叫出来,释放恐惧,喉咙却被掐住一样,叫不出来…
“喀嗤!”绑绳被割断了,安浓感觉到手臂的紧缚放松了,睁开眼来,帕米长老拿着一条毛巾正伸向自己,“擦擦眼泪吧,小姑娘。”
安浓接过来,毛巾蒙在脸上,好好抹了抹,把眼泪口水都擦干净,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你的到访,很是意外,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暂时住下来吧?”
“这么说,我不用死了吧?”安浓迫切得想知道答案。
帕米长老踱步回书桌,躲到一摞摞书本文件背后,“我不会撒谎,也没办法给你任何保证,暂时来说你是安全的。”
“呼…”安浓安心了一些,“渴死了,有没有水喝?请问…”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看起来也更优雅。
阿略奥特意外这姑娘转变如此之快,刚才还哭闹加还咬人,这时变成千金小姐开始使唤奴仆了吗?这种事当然不能让长老去做…他看长老点头默许了,离开馆长室取水,因为,馆长室里的饮料,只有酒啊。
出门后,发现一个长裙身影正离开走廊,刚转到书架后面去,他觉得奇怪,图书馆虽然对外开放,可年轻人才不愿意来这里,一定有问题!
阿略奥特追上去,“站住,是谁!”
那人被吓住,回过头苦笑着,“是我呀,是弗兰卡家的梅尔。”
“梅尔?你居然来借书…”阿略奥特转念一想,才怪,这个疯丫头肯定不是来借书看的,肯定是拉苏透露了“地表人”的消息,他一直在追求梅尔…这食言而肥的家伙,“是拉苏告诉你的?”
梅尔吐吐舌头,“是啦,阿略奥特一向聪明…”
“少来。”阿略奥特抱起胳膊。
“那是个女孩?”梅尔向走廊另一端看看,那是馆长室的方向。
“看来是的…处理结果还在研究,等下会公布吧。”
“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拉苏在骗我!…这么说晚上要去赴约了,唉…”
“哼哼,这么轻易拿自己做赌注吗?”
“阿略奥特!”梅尔隐藏不住心中的喜悦,科技部的女孩子,找个男朋友可是很不容易呢。
“我还有事,馆长正在处理,你不要打扰他了…”
“知道的啦,刚才差点被你吓死…话说,‘时间校准’的数据上交了没?”
“等下去,‘管家婆’女士…”
“阿略奥特,不要随便给人起外号!”梅尔随手拿下一本薄一点的书丢过来,“咚!”砸在阿略奥特背上,阿略奥特转身去抓,梅尔已经笑着离开‘图书馆’了。
“《压力传导与热能转化》普罗米修著…”阿略奥特念着书名,心中小慨叹了一阵,把书安放回原处。
他端着一只餐盘回来时,女孩正在和帕米长老欢快地聊天,腿上的绑缚也去掉了,坐在椅子上,翻着书。
“…这么说,地底人和地表人其实没什么区别嘛!”
“区别还是有的,长期处于地底环境,身体的感觉器官向着更灵敏的方向进化着,地下交通有所受限,各部居民专务其职,在社会文明上的发展更加系统化、专业化,方向更明确了…阿略,请进。”
阿略奥特一直等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这可是被帕米长老敲了很多次脑壳才养成的习惯。
“谢谢!”安浓等不及,自己先喝起来,看阿略奥特捧着餐盘径直向书桌那走,稍稍有些会意,喝了几口,喘了口气,向长老也说了句,“谢谢。”
“她叫安浓,很美丽的名字吧?”帕米长老接过水杯,问阿略奥特。
“嗯。”阿略奥特点点头,他对这个外族人还留有戒心,如果知道了名字,那么再对她判处死刑的时候,会不会心生怜悯呢?
“我打算让她暂时和欧纹住在一起,你看合适吗?”长老一边喝水,在当做桌布的镇地图上,指了指偏东部的位置。
“梅尔的姑妈,大裁缝欧纹婶婶?”
“是的,这样她可以帮帮忙,并不算白吃白喝。”说完,帕米长老向安浓和蔼地笑了一下。
“…我只担心‘监察部’的公文。”
“这个问题,回头再谈…你送她去吧。”帕米长老翻着日程表,用笔划了几下,“今晚九点。”
“知道了。”阿略奥特听懂了长老的话,点头,收起了水杯,带安浓离开馆长室。
“帕米长老,谢谢您!”安浓回头说了一句,在心里偷偷说,“谢谢你不杀我啊!”
这时候安浓才有心情仔细看一看这些整排整排的大书架,书脊各式各样,文字也有很多种,书页大多泛黄,抚了一下,可没有浮尘,足见维护者精心清理。
“警告你哦,别动歪脑筋!”阿略奥特头也不回的说。
“我能有什么歪脑筋?”安浓现在可不信这男人的威胁了,一上来就说要处死她,可把她吓一跳,现在怎么看,都像是只纸老虎,“身材倒是很壮实,不过是装样子!”
她挑一本看得懂的书抽出来,翻了两页,记载的是古典美学。
这里已经离出口不远,听见外面人声嘈杂,阿略奥特警觉起来,拉着她往外走。
“嗳!…干嘛?”安浓匆匆忙把书放在书架上,来不及安插回原位。
门外的声音更大了,隔着粗制玻璃,可以看见外面聚集了不少人,小孩子的声音在吵闹,大人们在说闲话。
“真的吗!地表人?”
“不知道…”
“听说在和馆长谈判!”
“要开战了吗?”
阿略奥特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安浓,安浓也正抬头看他。
安浓没有说,眼神里露出惊慌,她有些不敢出门,“会不会有危险?”
阿略奥特像是打定了主意,抱着必须完成任务的态度,推开门。
“出来了,出来了…”
“看,是个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肯定是女孩,就不能是长相美貌一些的男孩子吗?”
“敢打赌吗!”
门外至少围了两百人,大多是一些带着孩子的妇女、放了早课的小孩、来看热闹的老人。
“拉苏这肥仔,我非得揍他一顿!”阿略奥特嘟囔着,把安浓拉得更近,另一只手推开拥挤过来的人群。
“地上来的女孩子,你叫甚嘛?”有人大声喊。
“是真的女孩子吗,不会是假的吧!”
“有这么俊俏的男人吗?”
“怎么没有,你看我不就是!”
“呸,你的镜子呢!”这两人对话引围观者一阵哄笑,人群围得更近了。
“别挤别挤!”
“她的头发和我的一样哎!”
阿略奥特打开伸过来的手,保护着安浓,“快走!”一手向外推靠近的人,一手环抱安浓,撑起一些空间,努力从人群挤出去。
“你好…你们好,你好!”安浓握着伸过来的手,打着招呼,躲在阿略奥特臂弯里,心惊胆战,她恐怕这些人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恐怕身旁这个男人忽然推开自己,她来不及设想孤身陷入陌生人的围观里是什么样,下意识靠阿略奥特更近了,几乎贴在一起。
这时谁还顾得上味道臭不臭,只求赶紧从人群里钻出来!
围观的人还在吵嚷着,话题已经从“地表人”、“外乡人”转移到了“女人更美还是男人更美”,最开始关注的重点人物已经跑到圈外了,他们仍在乐此不疲,像在玩一个人挤人的游戏,努力让自己站住不摔倒就是胜利!
“来这里!”阿略奥特拉着安浓钻进小巷,把自己的斗篷蒙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地底人一样的打扮,紧紧握着她的手,穿行在居民区中。
安浓抬头去看,从洞穴上方黑漆漆的圆弧穹棚中探出来那只大灯,光芒四射,伸手掌去感觉,暖烘烘的。
阿略奥特看她好奇,解释道,“那是‘太阳灯’,像地面上的太阳一样,人工调节它的亮度,晚上会暗下来。”
大洞谷中回荡着“叩!叩!”的声音,虽然居民区中人声鼓噪,修葺房脊的男人在吆喝“把塑料板子递过来!”,小孩哭闹不时从墙后面传过来“呜哇,要吃糖!”,那个“叩!叩!”的声音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安浓问,“那是什么声音?”
阿略奥特拉着她,低头钻过几排晾晒的被单,“你说哪个?”
“那个,‘叩’、‘叩’的声音…”
“那个啊,是‘压力机’,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小心!”阿略奥特把刚要冲出巷口安浓抱住,躲过一只飞速驰过的地鼠,这地鼠比拉他们经过隧道进来的那只还要大一圈,黑眼睛“咕噜”一下发现了他们俩,好像很友好似的呲了下牙,它拉着满车厢的矿石,很快跑过转角没影了。
安浓回过头发现自己在阿略奥特怀中,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另一侧。阿略奥特也发现自己的唐突,放开手臂,后退了一小步,搓搓手。
“它是给矿研室的帮手,叫‘老酷’,超过八岁了,”阿略奥特介绍说,“‘咕叽’才三岁,是我自己养大的!”
“咕叽?”
“就是给我拉车的那只地鼠。”
“噗,”安浓笑出了声。
“怎么,名字很难听?”阿略奥特有点不服气。
“这么可爱的名字,怎么看都是用在小动物身上的吧,”安浓笔划了一下大小,“它那么大个儿!”
“地鼠生出来就只有手掌那么大,之后会迅速成长,两三岁左右就算成年了…这是欧纹婶婶的家。”阿略奥特指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