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后,派去西狼国的大使拿着一封西狼国国王写的信回到了京城。
不出窦显和赵墨的预料,西狼国把这件事和他们撇得干干净净,信中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受尽冤枉的小媳妇在跟自己的父母诉说苦楚一样。
“陛下,西狼国国王说除了这封信,还有一些谢罪礼送上,说是即便不是西狼国做出的那等愚蠢之事,也与西狼国一些心怀不轨的乱民有些关系,所以备上薄礼,望陛下原谅。”
“除了国王,那个叫战明的国师说了些什么?”赵墨问道。
“战明早在一年前便辞去了西狼国国师,就连国王也未曾见过,何况国王重病在身,没有心思派人去寻找战明。”
坐在旁边的窦显听闻此事,心中有些黯然。
“大使奔波劳累,下去休息吧。”
赵墨原本并没有怀疑过西狼国的国王和国师,不过现在那个国师行踪不明,说不定与这件事挂上关系。
“陛下是在怀疑战明参与了刺杀一事么?”窦显瞥了一眼赵墨,问道。
“战明无故消失,如果说我不怀疑也未免矫情。”
“陛下大可放心,若真是战明所为,定不会做这种冒险之事。以臣对他的了解,他想解决掉的人定然没有活命的可能。”
赵墨明白窦显的意思,刺杀皇帝,如果没有成功的话肯定会留下重重漏洞,此等非同小可的大事,战明这等闯荡多年江湖的人是不会留下如此重要的线索的。
他苦笑了一阵,对窦显说道:“这件事闹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什么结果,倒是坊间的谣言尘嚣日上,就连夺位之言也出来了。我想尽快平息此事,就劳烦大人对外公布说已经抓到关键人物,关在了御史台大牢里面,我想那些官员是不敢来御史台一探究竟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大人能在暗中继续调查此事。”
“陛下是想……”窦显说了几个字,突然想到什么,暗自笑了一声,说道:“老臣知道了。这就着手去办。”
“陛下是想用引蛇出洞这等手段让刺杀的同伙现身吧,不过恐怕是竹篮打水了。”邓宪在回御史台的路上对窦显说道。
“你怎么这么说?”
“不管谁是幕后主使,与关键人物的接触必定很是频繁,陛下这个谎言自然一下就揭穿了,难道不是一场空吗?”
窦显捋了捋胡子,笑了几声,说道:“是不是竹篮打水,我也不敢妄断,等一段时间过后我们再看看陛下卖的什么关子。”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路,窦显忽然问道:“扬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自从五天前来了消息后就没有了,有些奇怪,属下昨天又派去了几个人查探。”
“恩,这件事最好不要有误。”
一股不是很好的预感爬上了窦显的脑中。五天前,扬州传来消息,说太后找到的那个人被安排在一处别院之中,原本守卫只是普通的府兵,不知为何前一段时间又增加了大批的武士。由于御史台的探子没有和那些武士打交道,所以不知底细,但探子可以感觉到武士身上所散发的令人不安的真气。五天之后,消息就断了,窦显估计着那几个探子已经命丧黄泉。
不过太后这么明目张胆的派如此多高手保护那个人,应该已经做好了与御史台撕破脸皮的准备。杀御史台几个探子又如何?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钱易行是否参与其中,若太后与钱易行联手,整个朝廷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令窦显奇怪的是,钱易行这段日子太安静了,就算在朝堂之上,也不说几句话。每天上完朝就回家,既不外出也不见客,犹如是在等待一件事的发生。
突然,他猛地颤抖了一下:“难道他是在等着太后把她的事情做完,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他不是没有做过。”
窦显赶紧折返向龙华殿走去,这件事已经远超出御史台所能承担的范围,现在皇位上的人,赵墨,也已经深陷这个漩涡之中。
赵墨正在殿内闭目养神,想着刚才对窦显说的事,不禁有些好笑。他是真的不想再在遇刺这件事上多费心思了,而窦显看他那种暗含深意的眼神似乎是认为他有什么计策让幕后主使钻入圈套之中。
“陛下,老臣有事禀奏。”
赵墨奇怪地问道:“什么重要的事让卿旋而折返?”
窦显深拜不起,赵墨明白他要禀报的必定是大事,便让周围的侍从全部退出殿内。
“陛下在位这一年来,洞察事理,明哲思辨,做事决断,顺人之道,老臣拜服……”
“等等等等,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赵墨头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而且是把自己给抬到了天上,觉得窦显背后肯定是有什么阴谋,不然谁会吃饱了撑的,走了那么久,然后又回到龙华殿只是为了噼里啪啦地说一大堆恭维话。
“老臣只想问陛下一个问题,如果陛下报了家仇,会不会心生倦怠,弃皇位而去;抑或是被富贵权势所迷,而忘了百姓福祉。”
赵墨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窦显会问这种问题。对于赵墨来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铲除钱易行以报父母被杀之仇,至于以后的事情他从未认真想过。不过这将近一年的皇帝生涯,让赵墨感受到了权力的诱惑,生杀夺予全在一个人手中——当然,目前距这个理想还有一些时间。
他不知道窦显试探自己的用意何在,皱着眉头问道:“卿何以有此一问?”
“请陛下给老臣一个答复。”窦显并不理赵墨的提问,把声调往上提了提。
赵墨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卿认为我占着这个皇位仅仅是为了杀了钱易行来报仇,那就错了。若是这样,我何必日夜苦恼北汉增兵、国库虚空和春试之事?虽然这三件事都是指向钱易行,但我也尽量在为这个外表看着强大,而朝政却无比混乱的国家寻找出路。即便是我大仇得报,我也不会想卿所说的那样沉迷富贵或是拂袖而去。不过,以后的事谁又能料到,只能是靠着众卿的扶持一步一步往下走。”
“听到陛下这么说,老臣也放心了。老臣自然是相信陛下的,不然不会对陛下如此开诚布公。”窦显听了赵墨的话,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
窦显的话刚说完,赵墨便赶紧屈膝,扶起窦显,让他坐在椅子之上。
“窦大人何须说这些话,真让我受之有愧。不过您到底有什么事?”赵墨忙不迭地问道。
“陛下应该知道,李天景为夺帝位,曾经将多位皇子贬为庶民,其中一个就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自李天景登基,太后暗中从未间断过对她儿子行踪的调查,直到一个多月前,太后终于找到了她的儿子,李显,并把他安置在了扬州,也就是太后的老家。”
赵墨对太后寻找儿子这件事并不意外,尽管这种寻子夺位之事在历朝历代中不算多见,可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既然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何故不讲给我听?”
窦显有些尴尬,顿了一下说道:“当时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凭太后的势力能赶在御史台之前找到李显,不过也没多想,所以派了探子想把李显杀掉,断了太后的野心。不想到后来,一股莫名的势力参与其中,御史台的探子不但无法接近李显,甚至有可能被这股势力所杀掉,所以……这才向陛下禀明。”
赵墨知道窦显有些愧疚,其实如果他是御史台的大夫,也会像窦显这么做。现在那股莫名的势力支持着太后,无论杀不杀李显,赵墨的危险都很大。
他深吸了几口气,笑着说道:“那正好,把皇位让给那个叫李显的人呗。”
窦显听赵墨如此说,脸色一凛,寒声说道:“陛下忘了刚才的话吗?”
“你怎地如此信任我?”赵墨收起笑容,正声问道。
窦显见赵墨不再叫他卿或者大人,微微一笑,说道:“老臣不是没有见过先帝的几个儿子,不是顽劣不堪便是懦弱无能,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堪大任。如果陛下真的有意将帝位传给李姓家族的人,那也要寻到一个德才兼备之人,臣等才能心服。”
这一席话暗中把赵墨抬到天上去了,不禁让他飘飘然。可在天上飘了一下,又觉得现实十分地残酷。他身边的亲信极少,除了御史台以外,朱越文实权太小,李如忠远戍边关,蒋少辉假装内监,毫无权力。
现在钱易行虽然势力被赵墨小小地打击了一下,可根本没有伤筋动骨;再者,原以为太后深居**,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延伸到宫外,现在听窦显说起,太后的势力也不能小觑。
突然,一个想法如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大脑:“难道上次我遇刺,是太后搞的鬼?”
“很有可能。”窦显担忧地说道。
“太后与西狼国到底有什么关系?”
“老臣暂时还不知。”
窦显看着这个暗潮汹涌的宫廷,第一次感觉有些无能为力,如果真的做个傀儡皇帝,是不是要舒服地多?他不断地踱着步,却想不出办法。
“窦大人有什么好的办法?”赵墨苦笑着问道。
“现在陛下要担心的不仅仅是钱易行和太后两方,亲王,尤其是蜀王,也对陛下的这个位子虎视眈眈;而孟将军直到现在未曾露脸,能得到他的支持固然是好,不能的话,也尽量让他不要参与其中。”
“蜀王?孟钧?以前对他们确实少了点注意。”赵墨喟叹道。
“老臣的建议就是,与太后示好,一起对付钱易行,同时削弱蜀王势力,加强西狼国与北汉边境的防卫;至于孟将军,老臣与他有些交情,可以有机会见上一面。当然,陛下还得尽可能地将自己的人安插到三省六部之中。”
这几条说起来简单,但每一条都很难实现。
“太后表面上与我融洽,但要和我一起对付钱易行,恐怕有些困难。”赵墨为难地说道。
窦显淡淡地说道:“陛下若能说清楚其中利害,太后不可能不帮你,如果陛下能假装以后会让位的话。”
赵墨回味了一下窦显所说的话,嘴角也翘了起来。这招一石二鸟的计策果然有趣。他心中对窦显这个老狐狸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完了话,赵墨看着向门外走去的窦显略微有些佝偻的腰,感到有些哀伤。御史台一直被百官所不齿,却被窦显一人呕心沥血支撑到现在的状况,实属不易。而窦显那种为社稷而不拘礼数的思想,朝中那些满腹经纶官员又有几个能比得上呢?
“陛下,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这个声音十分地沉闷,却字字震荡着赵墨的真气。赵墨平静了一下丹田渊海处骚动的真气,对刚才窦显传音入密说的那句话有些疑惑。
等窦显走远,蒋少辉跑了进来,说道:“刚才窦大人的真气还真是够浑厚。哎,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身体不舒服吗?”
“恩?师兄也听到了?”赵墨吃惊道。
“是啊。不过我也挺纳闷的,他说给我听做什么?不过也亏得我俩真气足,要是普通人,早就被他震断了经脉,成了废人。”蒋少辉庆幸道。
经过窦显内力的震荡,赵墨隐隐觉得自己的神庭、风池、膻中和神阙等几处大穴有些刺痛,好像有几根如牛毛般的小针从身体里面刺向那几个大穴。可等丹田渊海中的真气恢复正常时,这种刺痛又消失了。赵墨运气试了一下,毫无阻力。
他有些不安,问了一下蒋少辉,不过他的那几处穴道却并没有被窦显震得刺痛。
“可能是你这段时间太疲劳吧。”蒋少辉说道。
“也许吧。”赵墨闭上眼睛疲劳地瘫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