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冥界那边,自从凡人命格被太子殿下打乱了以后,太子殿下顺利归来只撂下一句话要重整秩序然后便两手一摊不闻不问了,可算是累惨了阎王殿里的十八阎王。才不过短暂的一会儿功夫,命格簿子还未理顺呢,又凭空多了几百鬼魂陆陆续续入冥界,眼下冥界是一团糟乱自顾不暇,怎有空余闲暇来细查一个凡人女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并且连魂魄都找不到呢?
况且太子殿下事先有做手脚,小离儿的凡人命格早已被他毁掉,就当做是没有她这个凡人没有她这一缕凡魂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白凤载着小离儿直上云霄,却在半途云团最密集的空间里停了下来。四周的祥云都相当有灵气地围绕过来,白凤化作人形,可不正是那风流翩翩笑意盎然的太子殿下。他把小离儿放在祥云上,神态慵懒地半倚着祥云,墨发如流苏,眉目清俊,白色的长衫外披了一件沉丹色的外袍,形容多了几分不羁。
小离儿手指穿过云烟,那些云烟飘飘渺渺从她脸颊飞过,她赤脚跪坐着,裙衫铺在祥云上露出玲珑剔透的脚踝,身量娇小如梦如幻。她侧头过来,深深地看着自家烬师父,嘴角带着灵俏的笑,眼圈却先红了,道:“烬师父是神仙吗?”
太子殿下沉默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道:“这对于小离儿来说重不重要?我是太子时,小离儿愿意抛弃一切成为我的太子妃;我是魔头时,小离儿愿意摒弃正邪和我一样成为魔头;若我是神仙,小离儿就要灰心放弃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碰太子殿下柔滑的广袖衣角,碰太子殿下那晏笑流芳的眉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缓缓靠过来伏在太子殿下的胸膛上,清澈的泪意打湿了他的衣襟,摇摇头道:“只要再不跟烬师父分开就好了,其余的我想不来那么多。”她埋头在雪白的衣襟内,低低地抽泣,又闷声道,“你既然是神仙,一定知道前世我等你的那件事了,夏胤……以后,你都不能让我等你,我害怕……”
太子殿下无言,凤眸里夹杂着沉沉的哀恸。前世她等他十年,冥界不等同于天界,是实实在在的十年。终年不见天日,冥界阴暗杂乱,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的,能够坚持那么久。只是,最后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用力地吻着小离儿的发,哄着道:“不怕,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你等我。以后我来等你,好不好?”
他哄了好久,才慢慢把小离儿哄好了,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嘴巴,可怜巴巴地水汪汪地瞪着他,万分的惹人怜爱。太子殿下失笑地抚过她的发,与她鼻尖对鼻尖,久久凝望。
然后太子殿下压抑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可真是……”
小离儿不解,问:“你怎么了呀?”
他声音低沉带着薄薄的沙哑,道:“没事,快要到九重天了。”
小离儿闻言仰头向上看去,远远儿地便瞧见了那壮阔的南天门,高耸如云端看不见顶。远处一座座巍峨的宫殿,仙雾飘渺,看不真切,隐约有清雅的花香,简直如镜花水月一般朦胧又美丽。
她眼中倒映着九重天的光影,这是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仙境,对于凡人来说是一个虚幻的存在,她怎会料到有朝一日真的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到了仙界。
小离儿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
太子殿下泛凉的手指点了点小离儿的眉心,浅浅笑道:“向玉,小离儿以后在这里就叫向玉,可好?”
她觉得眉心一热,伸手去摸的时候却没能摸出个什么名堂来,不由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便又扬了扬眉毛道:“小离儿可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地随我入九重天,会让人起疑。”
小向玉一听,顿觉生出一些做贼的感觉来。她跟她烬师父,算不算是偷偷约会?然后要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带她回来都不能光明正大。
要是换做一般的女孩子定觉得有些黯然,毕竟地下情的滋味不好受。可她觉得,相当的兴奋,虽亮晶晶地看着太子殿下:“烬师父你说我怎么进去?”
她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我们在做贼。
太子殿下抽了抽嘴角,随后指端泛着仙芒,捏了一个仙诀撒在向玉的身上,然后向玉的身体便慢慢开始收缩,最后缩小到巴掌大,竟变成了一只青色的雀儿。
入九重天的时候,太子殿下衣摆纷扬丰神俊朗,步履悠闲自有一股子尊华贵气。值守的仙将纷纷向他见礼。他肩上,便蹲着一只雀儿,叽叽喳喳个不停。
此刻别栖宫是乱了套了,因为他们尚在卧床养伤的太子殿下突然就不见了,仙婢仙童闹翻天地四处寻找。这时听闻太子殿下又回来了,就差喜极而泣,纷纷前来迎接。
有小童紧张得连司医神君吩咐的药都捧来了,恨不得太子殿下能立刻就喝下去。
太子殿下拂衣走在前头,走过一段段幽静的宫墙。粉色的桃花爬出墙头,清丽的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太子殿下的墨发肩头,形容十分柔美。
身后小童苦口婆心劝道:“烬殿下有伤在身怎能随便乱走,司医神君刚送了药过来请殿下喝药吧。”
太子殿下淡淡道:“本宫觉得闷,才四处走了走,何必大惊小怪。药拿回去热一热本宫再喝,本宫不喜喝凉的药。”
他肩上的小雀儿仍旧叽叽喳喳个不停。
便有另一小童道:“这是哪家的青雀,如此无礼?烬殿下何故让一只青雀袭肩,它吵吵得紧,是否让神兽宫的人来把它收去?”
小雀儿立刻就噤声了。
太子殿下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小雀儿的脑袋,心情愉悦地回应了两句,道:“方才在路上捡到的,看它颇有灵性,不必劳烦神兽宫了,这只鸟儿本宫亲自喂养。”说罢就扬长而去。
一干童子仙婢紧随其后,不敢再多言。
然后俩小童便兀自嘀咕了起来。
一小童疑惑地看着手上的药碗,道:“烬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喝凉药?现下这个时候天儿又不冷,喝凉的反而凉快。”
另一小童老成地哆了他一眼,道:“这你都不懂,凉药苦口嘛,真搞不懂你是怎么在别栖宫当上差的……”
到了一处宫门,太子殿下拐身便走了进去。青雀儿在他肩上张头四望,模样十分的可爱。
那宫门上方的牌匾上书三个苍浑大字:别栖宫。
一入宫门,亭台楼阁繁花锦簇,池上斜桥碧柳成荫,池中芙蕖嫣然而放。袅袅的氤氲之气铺地,把这个地方渲染得飘渺静美。
看那池边花影红痕,园中落英缤纷,却无一人欣赏。青雀儿想,这里应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太子殿下不急不缓地拂衣走过斜桥,走过一段花香幽径,进去了一座十分清雅的园子。
碧树一株一株,廊角几盏仙茶。
青雀儿张望过头了,复又叽叽喳喳起来,低头去啄太子殿下肩上的花瓣和头发。太子殿下闲笑着把鸟儿捉下来捧在手心里,缓缓步上回廊,推门入房。
他的寝殿很大,摆设也十分整洁。太子殿下把青雀儿放几上,适时便有小童送来温好的汤药,双手奉上:“烬殿下请用药。”
太子殿下眉头都没皱一下,顺手接过,一口气喝干递回了药碗,然后小童才恭恭敬敬地退下。
他慵懒地坐在几边的椅上,单手支着下巴,发丝如缕地顺着他的手垂下,发梢落在广袖上,温然俊逸。青雀儿鼓大了眼睛瞪着他,偏生他干什么都不着急,另一只手来逗雀儿。
雀儿歪着头不停地躲,而且对自己这持续的鸟身很不满意,然后便啄了一下太子殿下的手指,表示强烈抗议。
太子殿下这才扬着眉,再点了点她的眉心。光芒闪烁,青雀儿慢慢变大,最后幻化成人性。青衣女子似娇似嗔地站在太子殿下面前,当即就问:“你怎么了啊为什么还要喝药?”
太子殿下淡淡笑着道:“小病小痛。”
“你骗人!”向玉儿扑过去便拨开太子殿下的外裳,太子殿下不及阻止便被她得逞,只见那腰间的白色长衫上一片殷红。向玉红了眼,怔忪道,“你是神仙怎么会有小病小痛,到底怎么回事啊?”
太子殿下低眉看了一眼,无奈地叹道:“伤口竟裂开了么。”
见太子殿下避而不答,向玉急得很了,二话不说,过来就要扒太子殿下的衣服好亲眼看个究竟。太子殿下一边阻止一边放软了姿态道:“别……不如你去帮我找个童子过来,小离儿现在看了反而耽误时间。”
于是向玉又变成了雀儿飞地就跑出去了,正遇在池边翻莲藕的一小童,叼了他衣裳便往回拽。幸好这小童见过太子殿下把雀儿带回来还说要亲自喂养,不然准把她当做哪个地方的野鸟直接烤了果腹。
小童经不住她拽,跟着跑来园子,结果发现太子殿下伤势严重衣裳都已经被血染红,着急上火地跑去了司医神殿,忙把司医神君请来为太子殿下疗伤。
向玉此刻作为一只雀儿,蹲在几上是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司医神君把他白衫褪下,露出了满身尚未痊愈的鞭痕,腰腹处好几条都已经裂开流血不止。
她小小的身子在几上不住颤抖。
太子殿下似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悠然自若。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凤目中光华一软,吩咐小童道:“把青雀儿带出去玩耍吧,看她有些害怕。”
小童应了声是,过来便欲抱起青雀儿,怎料这雀儿怎么都不肯走,倏地飞了起来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似撞到了不少地方撞得头昏眼花飞也飞不稳,但就是不让小童把自己捉出去。
小童也晓得了这雀儿灵性非凡,又不敢对她使强力,是以相当无奈,。
太子殿下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摆手道:“罢了,她不愿意出去玩,便就在这里吧。”
司医神君给太子殿下处理鞭伤的整个过程,青雀儿都蹲在那里,小小的身子颤个不停。后来总算弄好了,司医神君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严正叮嘱:“烬殿下这伤,万要小心修养,不可再让伤口裂开了。”
太子殿下微微点头,伸手把青雀捞了过来,淡淡道:“有劳了。”
司医神君道:“此乃小神分内之事。”说罢便被小童领了出去另外配药了。
寝殿里,就只剩下太子殿下和手掌里的小雀儿。
青雀叽叽喳喳,然后声音渐弱,竟像是在抽咽。太子殿下心中一软,摸摸她的头,道:“不哭,我告诉你行了吗。先前我犯了错,被天帝天后罚了一顿鞭子。这里的法度与人界是相差无几的,违反了法度便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尽管太子殿下没有明说,但青雀儿心中明白得很,应是因为她,太子殿下才会犯错被鞭的吧。
她嘤嘤抽咽着去蹭太子殿下的手心,便以鸟身,寸步不离地陪伴了太子殿下一天一夜。
该喝药的时候,小鸟儿擅做主张地飞出去,应该是去督促小童给送药来。太子殿下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便一溜烟儿地不见了,留下太子殿下半靠在床榻上默默无言。然后太子感觉十分的犯难,手扶着额,啼笑皆非:“你这么积极,别栖宫你知道路么?飞错了方向,一天都有可能绕不回来。”
果真,小童把药都送来太子殿下喝下了,还小睡了一会儿,青雀儿才形容灰败地飞回来。
夜晚的时候,为了不碰到太子殿下的伤,青雀儿是怎么都不肯变回人形,坚持着缩在太子殿下的身旁一眼不眨地把他守着。
太子殿下温柔地笑道:“看来,小离儿很快便习惯了这副模样了呢,现在都喜欢得不肯让我把你变回来了。”
青雀继续一眼不眨地守着。太子殿下也无法,知她心中担心愧疚,也就由着她去了。
太子殿下睡得很宁静安和,因为身边有人陪着他。寝殿里的几盏灯朦朦胧胧,青雀了无睡意,细细痴迷地望着他,随后青碧色的光泽裹着她周身,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并随着她的想法自主变幻。
不用太子殿下的仙法,她竟也能变回人形。想来她现在只是一缕不在三界的幽魂,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向玉趴在床前,下巴搁在手背上,只把太子殿下看着,看得久了,便伸手去轻轻地碰他的发,软软娇娇地喃喃道:“烬师父痛不痛啊?”
顿了顿又自顾自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道:“一定是很痛……你说的天帝天后,大抵就是你的父皇母后吧,因为我听见他们都叫你烬殿下……他们把你打成这样,真狠心。”
“一定是因为……他们不准你找我对不对?”向玉缓缓地蹭过去,脸亲昵地贴着他的手背,“因为我听说,神仙是不能跟凡人在一起的。”
太子殿下的手,轻微地动了动,改为用手心捧着她的脸,生怕她走掉。但那双凤眸依旧闭着,似还未醒来。
向玉便弯着眼睛笑,笑得眼泪清澈闪烁,落在了那白皙微凉的指端,“烬师父不怕,我永世不做人只做魂魄,我也不会离开你。”
那垂着的安然的凤眸睫羽颤了颤。
向玉直起身来,体贴地问:“烬师父你有没有渴?”
良久太子殿下清浅地“嗯”了一声。向玉连忙爬起来,去几上倒了一杯清水,递到太子殿下嘴边。
太子殿下缓缓睁开眼来,眼底里流光成蕴,浅浅笑道:“我躺着喝容易呛着,起来喝容易磕着。”
向玉心中思量了一番,想起前世太子殿下重伤在马车内修养时她给太子殿下喂药的情景,默了默然后主动乖乖地喝了一口水,贴上太子殿下的唇,缓缓把水渡入他口中。
太子殿下很受用。
直到向玉把一杯水都喂完了,将将想起身时,才惊觉不知何时被太子殿下抬手扣住了后脑。两唇紧密相贴,她不敢大动,太子殿下伸舌舔呧着她,轻缓地厮磨,两唇温度渐渐变得灼热。
那软舌狡猾地舔开了向玉的牙关,滑进了她的口中,探索遍每一个角落,攫住她的小舌头狠狠纠缠。温柔而千转百回,口中包不住口水,顺着向玉的嘴角淌下,从下巴滴答一声滴落。她眸光迷离,情不自禁地吟了一声,被那独一无二的温柔气息包裹得快要窒息,甘愿永远都沉沦在这里不知今夕何夕。
后来,脑后的那只手,难耐地缓缓往下游离,抚摸着向玉嫩白的脖颈,再缓缓往下企图探入那衣襟内。向玉有些清醒了过来,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按在胸口不准他再继续,艰难地起身离了些许,唇色娇艳无比,眼神晏菲,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息,翘着嘴审视了一下太子殿下全身上下,问道:“烬师父现在的情况,想干什么?”
太子殿下觉得分外惋惜,眼中情动如璀璨的琉璃花,很是像一只偷腥不成的猫儿,手指不舍地在向玉胸前揉了两把才慢吞吞地收回去,点了点嘴唇,道:“那我还想喝杯水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