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离仰着小脸安静地问:“那你明知道陆临和我有婚约你还和他好,你觉得你好得到哪里去?”
那女子听后一怒,连连推搡姜小离,已经把她推站到小河边缘了,还不罢休大力地再推了一把试图把姜小离推进河里,道:“你还嘴硬!”
当是时,弹指一挥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当场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往后倒去的姜小离凭空落入一人怀中,手臂箍着她的腰带离一边。而那使凶的女孩子,脚下被杂乱的鹅卵石一绊,生生给绊倒了下去,遭河水湿了一个透心凉。
女子尖叫着爬起来,定睛一看,却见丰神俊朗的青年搂着姜小离,即便只着了一身麻布衫,也丝毫难掩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尊华,径直就愣住了。青年揉了揉小离的发,轻声地哄着道:“小离儿,有没有事?”
姜小离就脚湿了而已。她淡定地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女孩子,再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陆临,约莫谁也没见过一个人居然会移动得这么迅速。她道:“陆临,我爹眼睛一直好使,唯独收你当学生这件事除外。不过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而已,将来你要是去科考考上了当官了,我这辈子跟你姓陆。我爹在天有灵,我跟你的婚约是你一时口快,我一句都没有答应过,就不作数。你好好跟你的相好儿过日子吧。”
姜小离说罢,湿着双脚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太子殿下弯身,亲自把落在地上的盆捡起来,不疾不徐地跟上,将将要与陆临错开之际,复停顿了一下,稍稍侧眸睨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却自称一股迫力,道:“小离儿眼光不错,她看不上你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样评价你也相当中肯。”
陆临气得抿嘴,这个时候连吱一声都没有勇气。
回家的时候,姜小离坐在屋前门槛上,眼神迷离地望着远方。太子殿下把洗好的衣裳随意晾在门前的桉树上,过来坐在她身边,想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可是犹豫着,到底是忍住了。
“烬师父……”姜小离娇娇软软地唤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本能地便想着要靠他更近一些,大抵师父师父,这“师父”二字里边有一个“父”字吧。在太子殿下诧异的神色中,姜小离几经尝试,终于缓缓地趴下,趴在了他的腿上。
“嗯”,太子殿下轻拍着她单薄的肩,浅浅地笑着,笑得那么温柔好看,道,“以后我会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姜小离仰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清晰地刻画着他的影子,仿佛只有他一人才能入得她的眼,不管她出身怎样经历过怎样的辛苦磨难,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不肯将就心气高的少女。可她出奇地相信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青年,望着望着眼圈儿便红了,又埋头扎进他怀里,道:“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认识过你只是我自己忘了……”
“也有可能是我们前世的缘分未尽”,太子殿下轻轻地笑出了声,手指顺着她的头发,一丝一丝地用手指抚顺,“小离儿,想不想去外面看看,我带你去外面,当大侠。”
姜小离一听,立马又抬起头显得无比的精神,眼里含着莫大的期待望着青年,手抓着他的袖子,问:“我真的能当大侠?”然后又絮絮叨叨地说,“我爹给我讲过,江湖儿女豪爽干脆不拘小节,江湖又是一个凶险而跌宕起伏的地方,大侠会轻功还能飞来飞去……”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笑意盎然地问:“那要是让你学功夫,你想先学习什么?”
姜小离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轻功啊。”
“小离儿,那我带你去闯荡江湖好不好?”太子殿下问。
姜小离笑眯眯地,道:“好啊好啊。”
上辈子他负她的,这一世他要好好地补偿。不管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做好,完成她的每一个心愿。
又是一个艳阳晴天,这个村子安宁恬静,小河里的流水稀里哗啦欢快地淌向远方,村子里时不时传出孩子的欢声笑语。姜小离不属于这里,因为这里的少年少女都不喜欢她,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想起村头还住着一位孤苦伶仃的野丫头想要来欺负欺负她时,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简陋的屋中,灶台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毁了婚约的陆临,娶了村里最好看的女子,却因为姜小离曾说过的一番话而一直耿耿于怀。他不甘心,屡屡外出参加科考,如那井底之蛙次次名落孙山,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回来走了姜小离的爹曾走过的那条路,成为村里唯一的夫子。家中的妻子不得意,越发的脾气暴躁嗓门大开,成了有名的河东狮。
且说太子殿下带着姜小离一路出山,行了半日山路,他去问农家买了一头驴来,把姜小离抱上去坐着,他便牵着驴不紧不慢地在山路上行走着。
金色的阳光把万物都淬了一层金。他三千墨发迎风长扬,衣袂翻飞,笑眯着极美的一双凤眸,薄唇如勾风流万千。驴上的少女明眸皓齿,心情少有的如这天儿一眼的晴朗开阔,手怜惜地摸摸骑着的驴子的鬓毛,驴子也似乎被她摸得舒服,时不时哼两声。
太子殿下道:“小离儿,你娘姓姜对否?”
姜小离扬着小巧的下巴,道:“对,我跟我娘姓。”
“那你知道你爹姓什么吗?”
姜小离如实道:“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我爹姓什么。爹说,他姓什么不重要,知道了他姓什么反而可能带来麻烦。”
良久,太子殿下才道了一句:“你爹姓官。”那声音清清浅浅沁人心脾,一下便随风飘远。忽而他又笑了,道,“我不怕麻烦,以后你就不是姜小离了,以后你叫官向玉。”
姜小离想了想,道:“闯荡江湖,是应该换一个好点儿的名字。”她回味着这个新名字越发地感到满意,低头看着太子殿下,笑得干净,“谢谢烬师父。以后我就叫官向玉。”
云涯官庄是武林上四大庄之首,世世代代都是武林世家,另三庄分别是天麟柳庄、风吟墨庄和剑回尹庄。基本上每五年的武林盟主之选都会落在这四大家族当中,而云涯庄几乎是隔五年就会产生一位盟主。
又到了每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此次大会时值深秋之季,在剑回庄举办。
剑回庄坐落在洛州一城,洛州四通八达无数英雄豪杰江湖儿女汇聚在此。因而当官向玉和太子殿下进入洛州城的时候,城里是相当的热闹,几连找客店住宿客店都已是客满。后来他们在洛州比较边缘的三流客栈里才找到了一间勉强干净的上房。
此时的官向玉已换了身装扮,不再是从乡野里将将出来的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小丫头,太子殿下亲自为她挑选裙衫,为她梳理头发,待弄好了之后官向玉对着铜镜一瞧自己,竟是一个水灵灵的碧衣少女。
青年牵着那碧衣少女,入了客栈付了房钱,缓缓拾阶上二楼。官向玉从来没有来过这样大的地方见过这样多的三教九流的人物,但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过多好奇,只抓着太子殿下的手乖乖地跟在后面。
那时她还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只认定牵着自己的锦衣青年。
店小二在房里摆上了几样精致的吃食,官向玉没见过这些,实际上说她一年到头几乎都吃不上白花花的米饭,因而她才这么瘦,跟皮包骨头的猴子似的。官向玉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给她洗了脸净了手,才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夹菜,薄唇如勾:“嗯现在可以吃了。”
太子殿下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但看得出来官向玉她喜欢吃白白的糯米丸子和肉食。偶尔太子殿下给她夹一筷子青菜,快要埋进碗里的小脸就会顿一顿,一如从前。太子殿下笑得温柔,哄着道:“光吃肉容易腻吗,吃些青菜才对身体好。要这样均衡以后小离儿才会长成一个匀称而天姿美丽的聪明女子。”
官向玉抬起眼来看着他,问:“烬师父是不是喜欢那样的?但是上天不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会赐给同一个人的,烬师父你是喜欢我以后聪明多一点还是美丽多一点?”
太子殿下愣住了,随后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拿手指为她拭去嘴角的饭粒,道:“只要是小离儿,聪不聪明,美不美丽,我都喜欢。”
“烬师父你真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官向玉亦跟着笑了起来,笑得眼睛弯弯亮亮如月牙儿,她埋头继续吃,声音囫囵地让人听了发酸,“还没有人对我这样说好听的话,我只听过村里的陆临对他相好儿的说过。”
官向玉被糯米丸子给撑着了,瘫在椅子上坐着一声不吭,时不时打一个饱嗝。太子殿下见她这副模样,一时又心疼又好笑,忙去楼下要了一碗酸梅汤来给她消食。喝了酸梅汤之后,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听闻楼下的嘈杂喧哗声,问:“烬师父,我们从哪里开始闯荡江湖呀?”
太子殿下悠悠然道:“从明日的试剑大会开始。”
这试剑大会只是四大家族之间举办的一次比武,江湖上各门各派被邀请来既可以当做是一场精彩的节目来欣赏,若是心有不服者也可以登台比试,不一定非得要四大家族中人才能够出手。
因而江湖人士将每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当做一次能够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不少青年才俊在这里脱颖而出。
太子殿下牵着官向玉不紧不慢地随众一起进入剑回庄,庄前守着八个庄人迎接八方来客,但并非是随随便便哪个都能进入到这样气派古穆的武林庄园。需得携了剑回庄的请帖。
太子殿下在人前,随意递出一张金底黑字的请帖,对方翻开来一看,顿时对他和他牵着的少女多了两分恭敬,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官向玉扯着太子殿下的衣袖惊奇地小声问:“烬师父,我们是什么门派啊?”
太子殿下想了想,含笑道:“好似……是武当剑宗一派?”
武当剑宗一派,是个不理江湖世事的门派,作风低调基本不会参加这一类的盛会。但为表敬意,四大庄每次都会像其敬上请帖。正巧,这一回,武当剑宗的人竟然肯下山来,算是给了剑回庄一个莫大的面子。
只可惜,这武当的人此时此刻在客栈里弄丢了请帖是既尴尬又觉丢面子,哪里还肯到庄里来看看试剑大会的场面,在找了半天请帖都没能找到以后,索性又带人返回武当了。
剑回庄十分的大,光是试剑大会的场地便足足有方圆半里。那是一个沙场,应是平时剑回庄里的庄人练武所用的。太子殿下带着官向玉进去以后并未在武当剑宗一派的位置落座,而是与众江湖儿女坐在一起,既不突兀也不引人注目。
但就是频频有不少女儿家毫不掩饰的目光向太子殿下投来,企图得他一回眸。
官向玉正襟危坐,带着小小的兴奋和激动。很快台上的试剑大会就开始了,比武由两人一组,开始亮剑相互切磋点到为止。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就已经足够让官向玉见了世面,她可是头一次涉足这个叫江湖的地方,真刀真剑的,以前都只是从她爹口中听来这么些江湖儿女的热血情长。
官向玉看得目不转睛,随着台上的形势时而紧张时而暗自松口气,连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太子殿下的腰带都不知道。比起台上,太子殿下更愿意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但就是她不安分的手,时不时拉一下扯一下再揉一下,相当的让人无奈。
太子殿下清浅道:“小离儿,以后你会比他们还厉害你信不信?”
官向玉热血澎湃地点头:“只要是烬师父说的,我都信!以后我要努力地学习功夫!”
后来上台比试能够坚持下来的都是厉害的人物,台上的打斗也跌宕起伏越来越厉害。正逢一轮比试完毕,台上一位白衣公子把对手一脚给踢下了台,动作行云流水气势逼人,惊起台下阵阵掌声与喝彩声,周围有人说,那位白衣公子是天麟庄里的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那位白衣公子相当磊落有礼数,还抱拳道:“承让。”那声音温润如玉,带了三成内力,让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后再有一人飞身而上,落在台上成为白衣公子的对手。
那人阴邪地连笑几声,道:“柳少主真真是好身手啊。”
他跟白衣公子相互抱拳打一招呼,随后两人不客气地打做了一处。起初是相互试探,再来是渐渐上手,然后各自倾尽全力越打越猛烈。那对战白衣公子的人是个厉害人物,久不落下风,且出手招招狠辣非凡。
太子殿下眯着眼不咸不淡地看着。那衣摆下的手,指间分明捻着沉丹色的仙光,若无其事地控制那人的能耐。
突然间台上台下飞沙走石狂风席卷,那人顷刻之间势力猛涨,逼得白衣人连连后退,还不断地狂妄大笑着。
紧接着人群里就是一声惊呼,如一记响雷炸开了锅。有人道,是风邪毒教的人来了!
风邪毒教是西域的一个毒教,极为擅长使用毒功,手法狠辣残忍,为正道所不容。但这个毒教在江湖上尚且未掀起什么腥风血雨,顶多就是做些见不得光的小勾当,武林中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一邪教兰罂教,因而风邪毒教才能在这个夹缝当中生存这么久。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回风邪毒教居然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混入剑回庄破坏试剑大会!
当是时,白衣公子奋起反击企图把这毒教人物制下,可怎料明明不见对方使毒功他却忽然间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阻力把他困扰,使得他提不起全力,动作竟比平时迟缓了两分!而那毒教之人见此时机,一不做二不休,连连击中白衣公子三掌,把他打退数丈捂着胸口闷咳不止。
狂风之中,不知又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好几个毒教的人,使得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前一刻还在观战的人,一刻就被吹散。
官向玉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四周一片惊惶声和打斗声。
她本能地顺手去拉太子殿下,可几次拉了一个空,回头一看,旁边空空如也早已无一个人!此地是沙场,狂风一卷起来就是黄沙漫漫,官向玉着急了,四处寻找锦衣青年。
可是,她的烬师父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肉眼凡胎,岂能看得见太子殿下的真身,他隐没在了空气里,温柔地看着不断寻找自己的少女。这时那打斗的刀剑声由远及近刮耳得很,太子殿下暗中使力推着她促使她不断往一个方向前进,最终待少女看清了前方的光景时想要往回退已经是来不及了!
前方正有激烈的打斗。一位满身正义的中年男子,功夫十分的厉害,手中剑挽得疾利而迅猛,正消灭混进剑回庄的毒教小卒。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窜出的一位少女毫无方向地直直往那刀口上撞,男子见状立马调转势头伸手拉住了她,几个翻转把她带离了危险处。
狂风渐息,混乱的场面渐渐得以平静。但那男子回头一看见官向玉沾了沙尘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面相的脸时,不由颜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