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楞间,他的手指收了回去,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油渍都没拭去,是想让小丫鬟都笑话你么?”
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窘色,心下更是暗暗诧异了一把。
是她幻听了吗?
为何她竟然在辰王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宠溺的意味?
今日在赌场里,她狐假虎威,借他的势大杀四方。
睿智如他,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如意算盘?却依旧陪她演完这场戏,还请她去醉仙楼胡吃海喝了一通!
辰王殿下冷冰冰的外表下面,是不是也掩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她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神情真挚的仰望着他,斟酌着开了口:“今日之事……多谢殿下鼎力相助!他日,我是指我们约定的那件事除外,殿下若是有何事有用得着六六的地方,敬请开口便是,六六但凡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她从不亲口许诺,许下的诺言便是欠下的债。
但今夜,不知是这夜风吹得让人心醉呢,还是醉仙楼的果酒后劲太大,她竟然头脑一热,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了!
闻言,他双手负在身后,视线居高临下的扫过来,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女人,你想太多了,帮你,便是帮我自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在瞬间将她刚刚捕捉到的,那种彼此间似乎近了一步的朦胧感觉瞬间击得粉碎!
望着那男人消失在人海中的高大背影,她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浅笑。
在他眼底,自己估计就那点驱毒针灸的本事能入得他的眼吧?
好在,他这句话,已不是第一回说,她已习惯了。
说好了不犯傻,她又犯了!
醉了,真是醉了,回去睡一觉,明日,日头依旧从东方升起!
可今夜,似乎注定了她没那么容易回房睡觉。才刚转过身,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又有人唤她。
慕六六顿住身形,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客栈左边的的暗影里走了过来。
白衣墨发,在风中放肆轻舞,发出猎猎声响,如同要乘风而去的谪仙。
当他走近,他的面容在月光下,一点点展露在慕六六的视线中。
眉长入鬓,凤眼含春,温柔俊美的脸庞,乌木般的瞳眸流转间,这身边璀璨的街景,头顶皎洁的月光,都仿佛在瞬间为之失色!
慕六六暗暗叹了一口气,京城未嫁女子的最佳梦中情郎,这句话果真不是盖的。
瞧瞧,这才刚一出场,路边经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无不捂紧心口,路都不会走了!
只是,她却在他的眼中,瞥见到一些晦暗莫测的东西在翻涌。
今夜的云王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在她将唯一定情之物白玉骨扇退还给他的时候,便已决定此生再不与他纠缠。
他的喜怒哀乐,亦与她无关!
怔楞间,夜观云已在她的身前站定。
他垂下眸子,目光扫过她身上的装扮,轩眉微微皱了下,语气却温和的道:“去相府找你,你不在,我便寻到了这家客栈。你贪玩也要看看时辰,小若在屋里都快要急哭了,央我出来找寻你。”
今夜,他从皇宫出来,便心急火燎去了相府,想要跟她当面赔礼道歉。
得知她已离开相府,他发动了手底下的人马,终于查探出她下榻的客栈。
屋子里就剩下那个焦心如焚的丫鬟,却不见她踪影。
虽说天子脚下京师重地,但她一个姑娘家,入夜后在大街上徘徊,始终是一件让人不能放心的事。
他刚从客栈出来,正欲再去寻她。远远便瞧见他的未婚妻,跟一名陌生男子有说有笑的行走在大街上。
焦灼了一晚上的心,顿时像是被人淋头泼了一瓢凉水。
街上很是喧闹,他听不清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但那个男子抬手为她擦拭唇角的亲昵举动,却如一根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他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拉开,然后狠狠质问他是谁!
可是,想到前段时日,他正是因为对她的质疑,伤到了她的心,才让她做出退还扇子悔婚的事来!
今番连夜赶来,本意是要哄一哄她的。
他按耐住怒气,一直到那个男人离开,方才现身。
慕六六揉了揉有点酸涩的额角,语气平静的问道:“云王爷辗转了大半个晚上来找我,所为何事?”
听他的话音,他今晚应是专程过来找她的,而且,他应该已获悉了她跟相府决裂的事。
感受到她平静语气下透出的淡漠和疏离,这跟她之前仰视着那个青衣男子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夜观云的眸子瞬间黯了几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经的她,眼底,心中,只装得下他一个。而如今,他在她眸底看到的,是越来越模糊的自己!
千头万绪在心头涌过,终是化作无声的一叹:“看你一脸疲惫,走吧,我先送你回房再说。”
说着,他伸出手来,想要来牵她的小手。
“我确实有些疲惫,所以王爷有何事,还是在这里一并说了吧,我也好早点回房歇息!”
慕六六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眼底一闪即逝的嫌恶和抗拒,再一次灼痛了他的眼。
夜观云薄唇紧抿,从前,但凡自己去相府探望柔儿,她总是会早早等在他必经的花园小径上,装作偶遇。
那次,雪后初晴,擦肩而过时,她不小心滑了一跤,幸好他伸手扶住。
那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也是唯一的一次。今夜,不知何故,突然很想要再次将这只小手握在掌心。
好多东西,他似乎还未来得及去感受,便已要从他的生命中溜走了……
温润如水的俊脸上,露出一抹痛惜,他的声音再次缓和了几分,竟带着几丝哄劝的意味在里面:“六六,我们之间,当真要如此生分么?”
自始至终,他对她的感情都无关****,但,他亦从没有过要伤害她。
“今番过来找你,还是想为游园会上的事,跟你赔罪。是本王的疏忽,让柔儿险些惨遭毒手,更让你背负起嫌疑,本王这几日每每思起,犹感惭愧,万望你能谅解本王当日的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