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两个花圈的挽带上,一个写着“白云随风逝,鹃鹂切遐思”;“举世同悲”——“揽月楼敬挽”。
另一个写着“慈竹临风空有影,晚萱经雨不留芳”;“人各有命”——“凌云宫敬挽”!
云毅看罢,险些一口血喷在花圈上!这两副挽联看似工整,似是在悼念逝去之人。但细细推敲,又别有一番滋味。
什么叫“白云随风逝”?云,自己不就姓云么?还“鹃鹂切遐思”,鹃鹂,是什么?鸟类!
看似像说天上的鸟儿失去了白云的陪伴,凄楚惆怅空留相思。可这暗里不就是咒他们全家死光光嘛!而且还骂云家都是鸟人!还“举世同悲”,我呸!
再看那个,“空有影、不留芳”无疑是在嘲笑自家儿子的婚事,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终不可得。“人各有命”,他就差写上“富贵在天”了吧!
有些人就好似挥之不去的讨债恶鬼,如影相随,触你霉头,令你作呕,可你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才是最让人愤恨,最教人心烦的!
想到此,云毅脸都气绿了,后槽牙咬的噶蹦直响,泛白的指骨攥出了“咔咔”闷声。眼前这两个白纸花圈好似变成了凌云宫的那对主仆,他紧眯双眼,怨火满目,怒不可遏之际甩出凌厉掌风,劈散了那两个纸花圈,绝尘而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是人命债!
雷霆山庄对面的陋巷之中,一名高个子、削肩膀的中年男子隐于暗处,他单手负后冲着雷霆山庄的方向定定站着。脸上的银铁面具被青白的晨曦映出阴森寒光,尽管面具罩住了男子的上半张脸,不辨神色,但却依然遮不住他的犀利眸光。
那狭长背影如同鬼魅魍魉,阴鸷诡谲。当见到云毅此举之时,只听得男子喉间流泻出一丝低沉冷音,伴着鼻下狞嗤:“狗—咬—狗,哼哼,真真痛快!”
转身回头,男子朝陋巷深处走去,嘴边那抹似有若无的笑纹透着莫名的诡异,寒意森然!
舒袍阔袖迎风鼓噪,修长的骨指划过青石砖墙,不着分寸力度;不留丝毫痕迹,亦如他的行事为人。
他是谁?
他是地狱的使者;人间的游魂!
沾上他的人,终将难逃冥界的裁决;阎王的掌心!
……
脚下步伐急进,面色阴沉难堪,云毅闷头走进山庄,眼角烧的通红。心里早就问候了肖严和上官八百六十遍。无奈,在来往亲友面前又不得动怒,只得强压下蹿至喉尖的怒火,暗气暗憋!
肖严又怎会不了解云毅的个性?想当初跟随上官鸿身边,与云毅也时常打交道,那人天生爱狐疑,爱走小心思,肖严都是看在眼里的。
上官不是说大事回禀,小事就让自己看着办么?送个花圈当然用不着劳烦自家少爷操心咯。还有那吊唁的人越来越多,也都是肖严搞得鬼。
揽月楼这几日不是有很多等着拜会凌云公子的么,可现在上官着实抽不出时间接待他们。
怎么办?
未免怠慢,索性就先给他们找些事做。
凌云宫是干什么的?
这做的不就是买卖内幕消息的生意么!
盟主家的喜事没赶上,凌云宫此次就赔本赚吆喝,白送全武林一个消息,好让大伙别再错过雷霆山庄的丧事!
况且揽月楼离雷霆山庄也不远,过来拜访上官的人里,有很多都是自己得了消息赶去的。故而,云毅那厢自然也不晓得这其中有人在作梗。
即便有心追问,这消息来自四面八方,他又能把肖严怎样?
送个花圈、传个消息,举手之劳。
这,还是客气的!
……
一声起灵,全府举哀。
整个雷霆山庄顿时淹没在震天悲嚎之中,府中不论男女老少,主人侍从皆恸哭震岳。
引路幡打头出了雷霆山庄的大门,候在门外的家丁,即刻点燃了事先备好的长鞭,炮声如雷,引得狼州百姓纷纷沿街观望。
“诶,可是云家的新媳妇要出殡?”沿街看热闹的人们私下议论。
“可不是嘛!诶?这说也奇怪,前些日子才听说云家要办喜事,怎么还不到一个月光景,这新娘子就一命呜呼了?”
“就是”、“是啊!”……
“不过要说起来,他家最近也是够倒霉的了,先是走失了人口,而后又延迟了婚期,现如今这新娘子又病死了。呵呵…怪哉,真真怪哉!”
“嗯……”议论的人群皆点头称是。
“哎!什么病死的,那新娘子分明是坠崖身亡哒!”
“啊?!”、“什么?!!”、“怎么会?!”议论的人群一阵惊诧,连忙追问。
“我有个表弟恰巧在雷霆山庄当差,他都告诉我啦……”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云毅严防死守,却始终堵不住悠悠众口。小柔婚前莫名离家,又莫名坠崖的消息便由此径自传开。
传着,传着,也就衍生出诸多版本。
谣言,就是这样形成的。
世人对于无关乎自己的事情,总是带着一份玩味在演说。
茶余饭后、长夜漫漫,百无聊赖之际,传些八卦、聊些新闻,也就成了这个时代的消遣。
说他人事,开自己怀。一方笑罢,消食开胃,安枕酣眠。
铜锣开道,笙管哀鸣。
一百单八位高僧跟在肃静回避牌的后头,依旧持诵着大悲咒;纸糊的金童玉女、牛马轿辇、屋宅楼宇,皆由家丁们两人一抬紧跟着僧众队伍;其后是香幡、香伞、雪柳儿、幛子、纸牌儿,一应俱全,不可枚数,有送殡人高举着列在队中,纸牌儿即是宣纸做的匾额,其上写的尽是“千古遗芳”、“天人同悲”诸如此类,这一批人也不过只占了送殡队伍的三分之一。
最为瞩目的莫过于六十四杠棺椁队,殷红色棺罩绣的是百花吐艳、彩凤腾云,由六十四名着青衣的请灵人扛着,稳稳前行,在一片青白色的送殡队中十分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