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楚府都是红彤彤的,府里上下都洋溢着比过年还要喜悦的笑容,苏映雪走在廊道上,迎面而来了两个人。
前面的公子穿着一身紫色锦袍,身材稍微有些瘦削,身形却比她要高几分了,眉目与她有六七分相似,见到她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岫儿,你再不起来爹要拿棍子来揍你了。”
苏映雪的眼眶一热,二哥……多少年没有看到自家二哥,那个一直宠着自己又温柔又体贴的二哥。
楚岫玉道:“哼,爹爹不知道我昨夜为了大哥的贺礼准备的多辛苦。”
楚闻庭好奇道:“你到底准备了什么贺礼,神秘兮兮的。”
楚岫玉道:“不告诉你,等晚上你就知道啦。”
“小机灵鬼,咱们快去娘那边吧,娘都要忙疯了,咱们去帮一下她。”
这时候一直站在楚闻庭身后的人上前一步,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来:“岫玉姐姐,你今天衣服很好看。”
楚岫玉不冷不热地答应了她一声,却没抬正眼看她。
苏映雪却是微微皱起来了眉头,她认出眼前的女子是谁了,这是自己的表妹,名叫夏婉儿,她的母亲是娘亲的庶妹,嫁给了一位太医做妾,前几年这个太医病死了,夏婉儿她娘就带着夏婉儿来投靠将军夫人,住在将军府已经有半年多了。
夏婉儿比楚岫玉小了两个多月,长相却比她成熟了就几分,楚岫玉却一直不喜欢这个表妹,不喜欢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个夏婉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白莲花的气息,虽然每一次见到她都是一副低眉垂目的模样,但是进府之后几次打着送金疮药的名义缠着楚越川,后来楚越川定了亲事之后,她又改了方向缠着楚闻庭。
一开始楚岫玉心思单纯,还带她出去玩了几次,结果她对韦金平和陆茗比对自己热情多了,这还是后来韦金平告诉楚岫玉的。
苏映雪恍惚间,楚岫玉和诸人就走到了大哥住的院子,院内传来了楚将军洪钟似的声音,还有楚夫人脉脉细语声。
楚岫玉跑进去:“哇塞大哥,你今日正是俊朗不凡,风流倜傥,一枝梨花压海棠啊!”
楚将军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不悦道:“小懒鬼,你还舍得起床?”
苏映雪却呆住了,怔怔地看着身材高大,阔肩猿臂的将军爹,连带着楚岫玉,一串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把楚将军楚夫人和在场的所有人给吓了一跳。
楚将军有些手足无措:“闺女,咋了,爹打疼你了?”
楚夫人一巴掌把楚将军拍到了一边,怒道:“没轻没重的,你以为女儿是你手底下那群皮糙肉厚的士兵吗。”
穿着新郎衣服的楚越川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的手掌已经跟楚将军一般大,笑道:“岫儿,今天可是你大哥的大喜日子啊,别哭了,啊?”
楚岫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心中很开心,但是却觉得心中有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压抑,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我没事,我只是……大哥成亲,开心。”
“这个小傻蛋。”楚将军笑呵呵,忍不住揪了揪楚岫玉头上的小花苞,又被楚夫人打了一巴掌。
于是楚将军揉着手掌嘿嘿笑了。
很快就到了夜里,楚越川拜了堂后将新娘送回房间,楚岫玉跟韦金平陆茗三个人却在主院最远的园子内,三个人愁眉苦脸。
“我就说昨夜应该把烟花搬进库房内,这下好了吧,天气这般潮湿,点不着了吧!”韦金平开口道。
此时的韦金平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了,他长相虽不是很出色,身材也很瘦小,却也算得上是半个磊落的男子了。
他对面的陆茗哼了哼,陆茗的容貌却是比韦金平出色了几分,长得器宇轩昂的,但是却长了一双杏仁眼,这使得他整个脸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气质,可偏偏他却是个喜欢逆着干事的熊孩子,经常把他爹气得拿鞭子抽他。
陆茗出了一个主意:“把这一节受潮的引线换一根不就好了。”
“这里一共有九十九个烟火,你一个个换过去,宴会都散席了!”韦金平受不了的看着陆茗,“你就不能带点脑子, 你脑袋这么大,里面都是肌肉吗?”
苏映雪忍不住笑起来,这句话还是她说的,韦金平深以为然,于是他每次挤兑陆茗都会带上这一句。
陆茗果然大怒:“死猴子,你有聪明就来想办法啊。”
韦金平平生最讨厌别人喊他猴子,于是推搡着陆茗道:“你才是猴子,你这只长了人脑袋的猩猩。”
楚岫玉道:“……别吵了,猴子和猩猩是一家,人也是猩猩进化的。”
两个人停了一下,韦金平奇怪道:“为什么不是猴子进化的?”
陆茗得却意洋洋的莫名其妙:“因为猩猩比猴子要帅嘛。”
楚岫玉:“……”
苏映雪看着他们吵架,心思却恍惚起来,她记得大哥大婚,但是却忘记了大婚之****做了什么,眼前的这些事情她只有一个模糊又模糊的轮廓,就好像用铅笔轻柔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时候一个穿着儒衫的少年走了过来,他眉眼如同美玉雕琢,嘴唇有些薄,有些苍白,唇形却十分好看,苏映雪突然瞪圆了眼睛。
这个少年,竟然是年轻时候的沈沛白。
沈沛白走过来,楚岫玉眼睛一亮,连忙冲他喊道:“楚大哥——”
陆茗顿时不高兴了,在一旁嘀咕:“我和韦金平比你大三岁呢,为什么你不叫我们俩哥哥。”
楚岫玉却没空搭理他,拉着沈沛白想办法。
沈沛白却笑道:“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新的烟火,比这些还要大。”
说罢一群人鱼贯而入,将烟火摆在了那些受潮的烟火边。
楚岫玉又惊又喜,看着沈沛白:“沈大哥,你怎么弄的烟火?”
“上次与你一道去那手艺人家中,我觉得甚是有趣,所以就拜师学习了,不过这些不是我做的,是我家中的下人做的。”沈沛白顿了顿,“这些本来是留着在你寿诞那日用的。”
楚岫玉眸底都是感激:“我生日是小事,沈大哥你帮了我大忙了!”
不一会,烟火摆放好了,一群人又跑回住院,半刻钟之后,楚府的上空绽放的绚烂的烟花,众宾客都惊呆了,满脸惊艳地看着夜空中绽放的花朵,然后惊呼,雀跃,掌声,回荡在将军府的主院上空。
院子的一角,沈沛白含笑看着楚岫玉。
苏映雪却对他的笑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开始脑中想着,这少年真得是沈沛白吗?那个冷漠行事诡异的沈沛白,那个一天到晚板着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他三百两银子的沈丞相大人?
她看着沈沛白的笑容,慢慢的,她表情僵住了,心中腾起一丝温热,沈沛白的一举一动都显示着,他与楚岫玉关系很熟,甚至比陆茗和韦金平都还要好上一分。
但是她为什么对这一段记忆毫无印象呢,就好像旁观着别人的故事,别人的回忆一般,怎么回事?这明明就是她的记忆啊……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缺失了一块,空空落落的。
然后眼前的画面突然迅速扭曲,就好像走马灯一般,眼前闪过了几个破碎的片段,皆是她十二三岁时候的回忆,片段里沈沛白的脸一闪而过,她睁着眼睛捕捉,但是脑子却是越来越沉重,最后一幕里她看见自己将沈沛白推下了湖,对面的沈沛白嘴角流血,满脸惊愕。
然后她的脑海剧烈疼痛起来,不,不仅仅是脑海疼痛,还有肩膀和她的腿。
手边却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那细软的触感就好像一只狗,耳边也传来了哼唧哼唧的声音,那东西还在不断的拱着苏映雪。
苏映雪半睁着眼睛,先是看到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爪子,然后是倒悬着钟乳石的洞穴顶,最后才是一只跟小山一样大的黑熊。
苏映雪没有动,就静静地看着那只黑熊,事实上她也动不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这也许是蛇毒的幻觉吧。
那只黑熊的眼珠子黑溜溜的,一只盯着苏映雪看。
苏映雪忍不住想,听说黑熊不吃死人,难道它以为自己死了,所以才没吃掉自己?但是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回它的洞穴呢?
苏映雪脑子无法运转了,她觉得自己变笨了,殊不知是因为蛇毒带了麻痹的效果,此刻毒素还未完全清掉,所以她才会如此。
苏映雪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彻底醒过来,然后她用尽全力坐起来,她这才发现刚刚一直在拱着自己的是三只跟成年猫还要小几分的黑熊崽,好像三块煤球似的,其中一只撅着屁股对着一只纸袋子,好像在吃什么。
苏映雪发现自己肩膀上被包扎好了,她微微蹙眉,这应该不是黑熊弄的吧,那个小山一样的黑熊方才已经跑出去了,整个洞穴之中只剩了苏映雪和躺着的三只熊宝宝。
这时,洞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