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宴海楼。
房中点了一盏豆灯,四个面色各异的男人围着桌而坐。
“大哥,你说方才偷袭的那人是沈丞相的亲妹子,就是最近时常上门光点菜却不吃,指明要见东家的那位?”老六撇撇嘴,“这位千金小姐胆子可真大,大半夜上门不会也是要找东家吧。”
老五一头雾水道:“老六,这位沈相的妹子不是位千金小姐吗,为何半夜上门找东家啊。”
“我猜她是被东家的美色所迷惑,一见钟情了。”老六几人都是江湖中人,说话毫不忌讳。
老五惊异道:“可是咱们东家也是女子,这可如何是好,可需要告知她真相,好歹这位相爷也帮过楚将军。”
老六抬头做望天状,捅了捅身边的老四,跟老五交流他宁愿去拨算盘珠子玩。
老四蹙眉看着秦昌道:“又是丞相府的人,莫非我们几人被这位相爷给盯上了。”
秦昌沉默不语,心中所思虑的远比他们两个要深远些,这个沈沛白究竟是何用意,为何会派人盯着小姐?莫非……不,不可能,小姐如今的身份只有自己一人知晓,莫是最近京城中有了新的动向,太师府要被波及了?秦昌思绪万千,却无法喧嚣于口,决定等下次小姐出来的时候跟她提一提,他看着自己的三个兄弟道:“这个沈相爷跟我还算有几分交情,大家且不必担忧,不过以后还是得找个更好的通信方式,毕竟太师府重地,附近住得都是高官大吏,难保不被人看见。”
老四清癯的面容闪过一丝忧色,却没有继续开口。
几日后老夫人抵达京城,太师府众人出门相迎,苏映雪领着望月站在队列后面,看到一个头戴白玉抹额,身穿褐色暗花织锦衣的老妇人被一个丫鬟扶下了车,衣裳看起来并不华丽,对一个二品诰命的老夫人可以说是朴素极了,只用料考究,不会坠了太师府的名头。
苏正阳率众而出,躬身行礼:“母亲,怎么不让儿子出城相迎。”
二房老爷苏正鸿被抢先了一步,心中有些不快,连忙上赶着表现:“娘一路舟车劳顿,定是乏了吧,儿子让秀珠去你屋中替你按按肩膀。”
袁氏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臂,颇为亲热道:“是啊,娘,秀珠许久未给娘按了,未在娘身前侍奉,媳妇内心难安。”
大夫人心中冷哼一声,这两人平日只会闲马游花,不务正业,这时倒上赶着殷勤,她扬起一个笑容道:“好了,娘在门口站着很累了,有什么事情进去再说吧。”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儿媳,神情有些淡淡,许是修禅颇深,苏映雪并未在她的脸上看到喜悦的痕迹,却转头看着后面的那辆马车下来的那个人:“郝冲,还不过来拜见你的两位哥哥和嫂嫂。”
“大哥二哥,两位嫂嫂,在下郝冲。”那男子穿着一身松松垮垮墨绿色的丝绸袍子,两道眉毛斜飞入鬓,高鼻深目,偏生那俊朗的脸上却挂着一抹邪笑,他冲着太师拱了拱手,却是一副江湖人的做派。
苏正阳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这位是……”
老夫人开口道:“这位就是我两月之前收的义子郝冲,他可是救了整个千佛寺的侠客,也三番五次帮了老身的忙。”
“娘,如此大事,为何不跟孩儿说一声!”苏正阳眸中闪过一丝惊怒,惊得是自己的母亲有了性命安危,却未曾给自己送信,怒得是母亲自作主张收了一个江湖弟子当义子,并非他看不起江湖人士,但江湖人士时常有刀剑相迫性命相搏的仇敌,苏正阳看了这郝冲几眼,感觉他身上有一些邪气,看着不像是正派人士。
老夫人察觉到苏正阳的语气,神色有些不虞,但是她倒是料到自己这位儿子的反应,道:“我并未受伤,冲儿他无依无靠,是个流浪江湖的游侠,此处也是我极力相邀他才答应来京城游玩一番,并不会在太师府久住。”
郝冲泛着笑容的目光看了站在对面的所有人,目光落在了姿色绝美的白秋露身上微微一怔,露出了一个惊艳的表情,但是他很快移开了目光,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苏映雪身上,他面色微变,眼眸中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
苏映雪察觉到郝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格外久,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惊诧,这个老夫人新收的义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有几分惊讶,她再三思忖,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他才罢。
老夫人回来了,这次估计会住上比较长的一段时间,这对苏映雪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老夫人虽然对自己谈不上亲近,但是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对她疏离,而且这位老夫人自从第三个儿子病亡后,就开始礼佛参禅,对府内所有人包括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苏正阳都是不冷不热的。
等一众人回到内院,孙辈几位一一上来行礼,轮到苏映雪的时候,老夫人神色有几分讶然,讶然中又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好像透过她再回忆什么人一般。
苏映雪俯身站在原地,老夫人却有几分走神,苏正阳在一旁咳了几声,老夫人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微微歉意的表情:“方才见着映雪这孩子如此脱胎换骨,神态容貌像极了她的母亲,一时有些感慨。”
苏正鸿笑着附和道:“对啊,儿子之前见了映雪这孩子也吓了一跳呢,还以为弟妹又活过来了,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大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苏正鸿这话如同耳光一般扇在她的脸上,如今这太师府的当家主母和苏正阳的正妻都是自己,他这意思可不是借着话头来嘲讽自己?
苏正阳的神色有几分尴尬,他这位二弟说话向来没头没脑,没轻没重,只好出声转移话题道:“如今映雪身子已大好,我打算过几日去儒松院递牌子让她入学。”
一直沉默不出声的苏秋露秀眉微蹙,轻启朱唇道:“大姐姐去谨学堂自然是好事,但是大姐姐这些年未曾受过教导,露儿怕她适应不了学堂的进度,还不若父亲请一位启蒙老师来专门教授学业,等大姐姐——”
苏映雪突然出声打断了苏秋露的话,她抬眼看着老夫人道,“映雪虽久病于榻上,但是却一直看母亲留给我的书籍,以前在学堂所学的,映雪一日也不曾懈怠。”
那目光坚定异常,迸发出的自信神采让老夫人微微一怔,她有些迟疑,看了脸色有些发白的苏秋露一眼,开口道:“那就去学堂上一段时间再说,若是先生说不行,再请老师也不迟。”
大周女子入学堂,到了快出嫁便不再去学堂,而是留在家中,或者出席一些有点类似与现代相亲的宴会,比如百花会啊,赋诗会之类的,毕竟女子去学堂也就是学一些技能,比如说女工啊琴棋书画等,又不是真得要去考科举,十年寒窗苦读。
所以一般也就到十四十五岁就毕业了,最大的也就十六七,而苏映雪这个快十八的,已经算是超龄入学的老学生了,老夫人本来不欲让苏映雪去学堂,这般大年纪去学堂,不是让别人嚼太师府的舌根吗,但是一想着苏映雪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也上不了几天学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映雪前世穿到这个朝代时,还有些震惊为何会有女子学堂这种地方,因为在她知道的历史中,一直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每个朝代的女子基本上都是锁在深闺不出门,偶尔出门还要带暮离或面纱这种东西,身份地位极为底下。而大周朝的历史在汉朝却分出了一个岔口,众所周知汉朝的班昭写下了现代女性都深恶欲绝的《女戒》,而大周前面的史册上前半截上有诸子百家有三国两晋亦有隋唐繁华,却唯独没有汉朝,唐朝之后几百年的历史又与正史上的不一致,但是一千多年发展下来,女性地位始终处于比正史较高的,苏映雪也十分庆幸自己还好没穿越到要裹小脚压旗头的年代,不然她真得要吐血三升。
苏秋露眸中闪过一丝难堪,却温婉一笑道了一声:“祖母说得极是。”
站在二姨太身后的苏碧云却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愤然,她如何不想去女子学堂念书,那里所请教授皆是一代才女,无论是那一方面而言,都远超娘亲求爹爹给自己请的这个,但是她却是个庶女,苏映雪明明身份地位都比自己矮一截,但是她却仍然霸者嫡长女的名头。
所以她忍不住用指甲碰了碰坐在自己身前的娘亲。
“老夫人,妾身觉得大小姐去女子学堂不太合适。”坐在苏碧云身前的二姨娘突然出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