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雪转头一看,见苏礼元站在院门口,略显稚嫩的脸颊上带着一丝促狭,手中捧着一个礼盒:“这我给大姐姐的礼物,礼元身无长物,希望长姐莫要嫌弃。”
苏映雪接过,苏礼元有些紧张,她打开,里面是一个玉雕,成人拇指粗细,姿态颇为憨厚趣味,磨损处发亮,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佩戴多年之物,而且是心爱之物。
苏礼元解释道:“这是三岁时候,我母亲给我求的幸运符,希望它能保佑大姐一世平安喜乐,美满幸福。”
玉质算不得有多好,但是里面包含的心意却远比礼物来得贵重。
苏映雪眸光微微闪动,这几****收到了不少的礼物,但是却没有一件礼物比苏礼元这个礼物来得珍重和纯粹,苏映雪阖上锦盒,让弦月好好收起来,慎重道:“礼元有心了,大姐很喜欢。”
苏礼元眸子亮晶晶的,十分欢喜的离开了。
转个身的时间,廊下又传来了丫鬟的哀求声,请她过去试穿婚袍,编发疏髻,还要记下整个婚礼的流程和习俗,以及听嬷嬷传授一些床事经验。
苏映雪走进房间,房内站在两个两鬓斑白的肃容嬷嬷,只觉得有些头疼。
这两个嬷嬷是老夫人派过来的。
这些事情是女子母亲来做的,可惜苏映雪一出生就没有娘,大夫人林氏如今又在家庙之中受罚,这段时日一直都是袁氏操心着她的婚事,不过她御下手段不怎么行,接手之后就手忙脚乱,如今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就顾不上这些了。
老夫人知道后皱了眉头,面色有些不虞,虽袁氏生了三个儿子,但是却不是什么管家的能手,从前她觉得苏映雪性子怯弱,但倒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现在这个懂事怯弱的孩子却一改原本面貌,挟旧怨报仇,占着自己是未来丞相夫人的身份,隐约凌驾于太师府之上。
不说别的,就因为嫁妆之事,就够老夫人对苏映雪心生厌烦。
这两个嬷嬷年纪跟老夫人差不多大,身份和地位都不一般,一过来就对苏映雪各种耳提面命,而且都是打着老夫人的口令,苏映雪不得不遵从她们二人的话语。
苏映雪并不想跟太师府撕破脸皮,毕竟这里是她的娘家,苏正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倒是不惧人闲话,只是怕把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前几日,苏正阳给她看了嫁妆的清单,果然不出她意料,这离原本的清单折价还不到三分之二,给的铺子不是位置不好,就是无甚客流,田地也是十分贫瘠的地方,苏正阳长篇大论面带悲伤跟她说了太师府多少口人,收入支出等等。
总结起来也就是两字,没钱。
苏映雪原本也没指望能收回这清单上的所有财产,只是为原主对苏正阳有些寒心罢了,丁月之前的嫁妆对贫寒的苏家来说,可以算是天降巨财了,如今他已经是二品大员,怎会连这么点嫁妆都拿不出?
很快就到了婚礼当日。
苏映雪出身勋贵世家,自然是参加过好几次婚礼,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大哥的婚礼,摆了将近百桌流水宴席,好不热闹,她还偷偷钻进新房,参观了一番,结果被娘拎着衣领子提了出去。
转眼已然过去十多天,苏映雪终于到了嫁人的这天。
房内贴上了剪作各色图案的喜字,每个人都是面带喜气洋洋的神色,凤冠霞帔,绣履飘带,金步摇和流苏珠串微微颤动,苏映雪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眉梢带着敛不住的喜意。
丫鬟一边替她均面描眉,一边说着吉祥的话语,屋子一角雪白色的小奶狗穿上一件大红比甲,神赳赳气昂昂的,似乎也知道今天是它主人的大喜之日。
苏映雪却觉得自己要困死了饿死了,不到四点钟就被人拉起来沐浴更衣化妆叮嘱各种事宜,她想要吃点东西,那两个嬷嬷一直盯着她,她丝毫腾不出时间来进食。
苏映雪觉得自己跟一只陀螺一般,被丫鬟和嬷嬷身边来回旋转,那些丫鬟也是一会大呼小叫,哎呀,忘记什么了,哎呀,什么什么东西已经备好了吗?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弄得苏映雪也开始紧张起来,应该是她本来一直很紧张,昨夜一宿没睡,好不容易迷了眼睛有了困意,就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方才一直迷迷糊糊的还弄不清状况呢,直到外面传来了一句:“花轿来了!”
苏映雪一个激灵就站过来了,趁着房门打开,大家的眼球被吸引过去的时候,苏映雪把弦月包好的糕点揣进了怀中,然后迅速整理了衣襟,好在这喜袍繁复,她最近瘦了许多,所以看不出来。
苏正阳一身暗红丝绸袍子,走进房门,脸上满满是喜悦和感慨:“映雪,我的女儿,你终于要嫁人了。”
他的语调带着一丝哽咽,又说了几句出嫁从夫云云的话语,表达了自己不舍,直说得屋内的丫鬟频频抹泪,古代的习俗就是这样,嫁人的时候也要哭哭啼啼,叫做哭嫁,苏映雪哭不出,掐了自己一把,眼眶才有了几分湿意。
翠盖红幔,八抬大轿,锣鼓喧天,舞狮在人群之中戏耍,引起了孩童的嬉笑声,苏映雪坐在花轿上,听到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稍倾,媒婆洪亮喜庆的嗓门响起。
花轿被抬起来,苏映雪把帘子掀开一条缝,看到前头不远处,沈沛白一身红衣,身姿挺拔,光看背影都觉得风流倜傥的一塌糊涂。
恰在此时,沈沛白微微扭过头,侧脸似白玉雕琢,眸子似黑曜石,红衣扬起,他勾起唇角,容貌不似凡人。
苏映雪忍不住捂着胸口,心道,完了。
一路嘴角上扬,就连腹饥都毫无察觉,直到花轿停下来,沈沛白掀开车帘,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看着苏映雪。
苏映雪露出了一个花痴笑容,果然,近看果然更加帅了!
“……”沈沛白只好指了指她的盖头。
苏映雪回过神来,面色一红连忙盖好,心道,不行,这样下去不得了,她怎么可以如此花痴呢,她心中默念着,拿着媒婆塞进来的红绸,被弦月扶着,跟着红绸那一头的沈沛白亦步亦趋。
相府门外人头攒动,街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沈相成亲,可谓是今日京城之中最大的新闻,几乎是万人空巷,许多老百姓都聚集道路两侧围观,争相引颈而望,人间之中还有不少戴着斗篷,被左右家丁护着的千金小姐,一个个泪光闪烁,痴痴地看着那个红衣白马,俊逸非凡的男人。
当然也有不少捣乱的,暗暗戳戳躲在人群后面,拎着一筐鸡蛋菜叶,就等着沈沛白迎亲队伍走到更前,结果不少被那些眼尖的千金小姐发现,千金小姐们表示,虽然丞相娶了别的女子她们心中十分不爽难过幽怨,但是若是有人敢用臭鸡蛋烂菜叶砸相爷,就是跟她们丞相后援团过不去!
眉头一拧,纤手一指,身边的家丁就上前按住了那想要投掷行凶的手,拉入阴暗无人的角落中捆起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有多少鸡蛋和菜叶都通通招呼着。
人群之中出现好几次喧闹,但是因为锣鼓唢呐声音太大,人们的目光又集中在沈沛白的身上,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只有负责治安的怀剑发现了,然后冲着那些掩藏在人群之中的护卫打了一个手势。
而比起普通的老百姓,那些高官勋贵们早已进入相府,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此刻沈沛白牵着新娘子进来,纷纷走到过道附近围观起来。
也有不少端坐在位置上的清流,一个个冷着脸,好似被人欠了几万两银子似的,绷着脸皮,看着那群赶着拍马屁的官员,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他们本不想来赴宴,但是偏偏沈相送了喜帖过来,那喜帖比寻常喜帖还要大一半,上面还撒了金粉,十分的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贪官娶娇妻似的。
但是沈沛白作为大周最出名的佞相,深受皇帝的恩宠,连皇帝早就派了最亲信的太监给沈沛白送了好几箱贺礼呢,就连一直卧病的右相,都亲身赴宴,坐在主桌上,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如何敢不赴约?更何况,这不仅仅是沈相娶妻,还是太子之师苏太师嫁女啊。
他们虽然可以不给沈沛白面子,但是却不能不给苏太师的面子啊。
于是众清流们,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得带着贺礼,递了帖子进了相府。
却不知道府外有多少小官吏在外面巴巴地望着,赶着送重礼却不得其入。
宅内欢呼雀跃各种声响,苏映雪置若罔闻,视线望着沈沛白的朝云履,还有如火一般的衣杉下摆。
“吉时已到——”赞词厚重低沉的响起,喧嚣声在那一瞬间停下来,苏映雪睁大了双眼,这个声音是……
不,不可能,她定是出现幻觉了吧,怎么会觉得那傧相的声音像将军爹呢?
坐在高堂上的沈父眉宇微微诧异,望向了站在下端的老傧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