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立山说:老天爷给你一个好儿子,这可是谁也比不了的。
赵玉玲说:他爸身体不好,那孩子从小就懂事,我也没操什么心。唉,现在我有时想,他要是调皮捣蛋,让大人费心,他走哪我也不想。这可好,一躺床上我就想起他……
贾立山说:回头去学校看看,就不想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挺开心。傍晚时老周的战友老张肩上扛着两杠两星来了。老张黑脸,戏里的包公似的。他们见了面格外亲切,说起在三线打山洞来没完没了。看来真是曾经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说了一会儿,老张掏出一包子钱往床上一扔,说战友们听说你有病,临时给你凑的,往后人家给你来信你别不回信,想给你寄钱都不知往哪寄。老周说战友的情义我领了,可钱我不能收。老张说:你放心,这钱绝没有一分是从邪道上来的,咱们当初恨不得命都丢在山洞里,那时咱图个啥,一个月六块钱津贴。现在别看咱手里有权了,咱也不把钱放在眼里。这次,我带队来招兵,我跟下面的说了,给你烟,你就抽,给你酒,你也喝。可你要是往兜里装一盒烟、一瓶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不是在战场,我崩不了你,可我回部队就处分你……
贾立山在外屋听得腿发酸,心说坏啦,这位不像是招兵的,倒像是纠风办的,厉害呀。贾立山蔫蔫溜溜到院外,赵玉玲追出来说你上哪去。贾立山说我心脏有点不大好,我先回去了。开车就往山下跑,到家天就见黑了,才到楼下,就见小朋奶奶在外站着。贾立山问您在这干什么。老太太说:我不想活着了。贾立山愣了:您是不是血压又高了?老太太指着立山说:我一辈子挨过谁说三道四,这可好,老了老了,却挨这说,我受不了。贾立山问:说什么?老太太一指楼上:回家问你媳妇,她十九岁时是不是生过一个孩子?贾立山吓了一跳,把母亲拉到一旁,小声说:您胡说什么呀!亚妮二十二跟我结婚,当年有的小朋,十九岁她哪来的孩子。老太太说:问题就在这儿。肯定是跟别人有过呗,街道好几个人都背后议论,连月份都有。你呀,当初我就不同意,你瞧她那样儿,能安分吗。小朋的大姑过来说:立山你也别不好意思,虽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头一宿什么样,你总该记得。贾立山脑袋嗡嗡的,咬着牙说:头一宿,我喝多啦,醒了都转天中午啦。那结婚前呢?结婚前?她也不让呀。
小朋的大姑说:肯定是有问题,趁着你喝多了,就蒙混过关。这些年,你没听她说过外面有没有孩子的话?
贾立山想了想说:倒是说过小朋要是有个姐姐多好……
小朋的大姑说:完啦,肯定外面有个女孩,说不定小朋前脚当兵走,后脚就给你领回来。
贾立山头都要炸了,转身就往楼上走,后面她们说什么都没听见。到家一看亚妮正在家翻腾呢,翻出一堆她穿剩的春秋衣服,往个大塑料编织袋里塞。贾立山动了个心眼,上前摸摸说:多好的衣服,还没下过水,留着慢慢穿吧。亚妮说:留着也是白占地方,送人省心。贾立山问:我那还有几件。亚妮说:不要男的。贾立山暗道这没准是要送给她的闺女吧。他笑道:这回小朋一走,咱俩可就孤单了,要是当初再养个女儿多好呀。亚妮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说起这话来啦?政府也不让生俩呀。贾立山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还有个女儿,也挺好嘛……
亚妮眨眨眼问:我还有个女儿?我跟谁有女儿?
贾立山拍拍编织袋说:亚妮同志,事到如今,你也就别瞒着啦,这是给谁的?全是女装,啊?
亚妮火了:我给谁,你甭管。我问你,你是抽疯啦,还是犯神经?你别放着好日子不过,想搞地震!
贾立山心想挑明得了,就说:常亚妮,我这些年,对你可够忠诚的,那么多学导游的小姑娘跟我凑近乎,我都没动心。可是你,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
亚妮问:我瞒你什么啦?
贾立山说:你在跟我之前,竟然生过一个女孩!你敢不承认?
亚妮喊:你胡说八道!我跟谁生的孩子?二十一岁咱们就认识了,搞了二年,咱结的婚,这当中我没跟任何人谈过对象!
贾立山说:说的是在这之前。十九岁,人家说得清清楚楚,你十九岁那年就有过一个孩子。怪不得你离开县里到这来,你就是想避开熟人。这些年动不动就找不着你,你肯定去看你的孩子。你还非要学开车,那就是为了去着方便。常亚妮呀常亚妮,你这些年也真不容易,一心两用,你倒是早跟我说,我没准把她接过来一起过……
亚妮急得乱转,瞅瞅屋里屋外,咣当把门一关,就解腰带。吓得贾立山问你要干什么,有理讲理,你想用皮带抽人。亚妮一下把裤子褪到腿下,指着肚皮上的刀痕问:贾立山,这刀口是谁的?我要是生过孩子,我还用挨这一刀吗?
贾立山说:这难说,小朋个大,女孩子个小……
亚妮手都气哆嗦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是不是处女,你总该知、知道……
贾立山说:结婚前,你为什么防备那么严?
亚妮说:废话!没结婚能干那事吗?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贾立山说:你是怕露馅。
亚妮气坏了,指着贾立山说:我、我跟你拼啦,我也不活啦!上前就要抓贾立山,可她忘了裤子在脚下绊着,咕咚一下就摔倒了,脑袋碰着大理石地面上,哼了一声就迷昏过去。
贾立山吓坏了,赶紧把亚妮抱到床上,就给家里打电话,时间不大,老两口、小朋和大姑二姑都跑来了,一见亚妮脑门子起了核桃那么大一个包,嘴角还冒白沫子,都害怕了,赶紧叫了救护车送到了医院。进了急诊室,正赶上一个姓李的男大夫跟亚妮是老乡,过去来看病时认识的。李问这是咋闹的。贾立山说不小心摔的。这时候亚妮就醒过来,跟李大夫说快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他们要逼死我。李大夫一看亚妮也真怪可怜的:头发散乱,头上大包,裤子也没系好,就觉得亚妮肯定是受了欺侮,他就真的要去打电话。贾立山说你别瞎掺合,我们家里的事,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这位李大夫还挺犟,说我不能见死不救,是我老乡求我,跟你没关系。贾立山说她是我老婆,你想插足怎么着,李说老婆是可以离的,我们老乡才是不变的。后来才弄清,这李大夫的爱人跟他离了有两年了,他一直没找着,人就有点变态,恨不得天下所有的夫妻都离,或者人家离了,让他拣一个漂亮的。估计他那一阵也走火入魔,寻思机会到啦,打电话促他们散伙吧。结果,贾立山越拦,李越来劲,小朋在旁边,上前就给那李一拳,就把李打趴下了。医院的保安闻声过来,就要抓小朋,贾立山上前说是我打的,保安素质也不高,抬腿就给了贾立山一脚,踢在小腹上。小朋急了,抄起血压计砸了过去……
这事不能再往细里说了,再说就好像是谁瞎编的,怎么这么巧呢。可实际上一点虚构也没有,真实情况更精彩。反正最后的结局是整个把亚妮给冤枉了:街道办事处哪位大姐看了小朋报名的年龄,明知有假,又怕说出来得罪人,就算亚妮生孩子的年龄,一算算到十九岁,就当笑话说。不知谁听了尾没听头,当新鲜事告诉了贾立山他妈,一下子就引起这么一连串的热闹。幸好那位李大夫的电话没打成,亚妮娘家人没杀过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在医院动了几下拳脚,很是万幸,谁都没伤得太厉害,砸碎了一个血压计,照价赔偿。亚妮清醒过来,李大夫一只眼眶肿着还要给亚妮检查,关上门用听诊器听心脏,亚妮说我撞的是脑袋,心脏没事,李大夫说心脏是全身最重要的地方,就把听诊器伸到亚妮的衣服里,当然,手也跟着进去了。听了一会儿李大夫说听不清,你把乳罩解开吧。亚妮还算明白,说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得走了。李大夫说别走,我还想给你检查一下其它的部位。亚妮心里说那些部位都是不能让你检查的,推门就走了。回到家当然是不依不饶,贾立山得誓死捍卫老娘呀,任凭亚妮使出种种手段,就是不露老娘一个字,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最后,他把这话都说了,说头可断血可流,此事跟老娘和他姑无干休。亚妮说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呀,我也没提起她们呀。贾立山说我知道你肯定往她们身上想,咱们干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小朋好几天没正经吃饭,再加上锻炼脸蛋子肉明显少了,他心情沉痛地说:爸,妈,为我你们大家又费心又费力,还吵架,真不应该。干脆,我不去当兵,我上街蹬板车、卖羊肉串,干什么都能活着。
亚妮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搂着小朋说:儿子,我们不是想让你前程更好一些吗。
小朋说:可你们要是这么一个劲的打架,我就宁愿不去当兵,去街上混碗饭吃。
亚妮说:已经费了这么大劲了,就得坚持往下走了。
小朋说:都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去游泳馆啦。然后就出去了。这一阵小朋好像长大了,他从小就喜爱刀枪,特羡慕解放军,做梦都盼着穿绿军装。刚才说出蹬板车烤羊肉串的话,孩子是忍着多大的心理创伤才说出来的呀……
贾立山说亚妮咱们看在孩子面上别打了,和为贵吧。亚妮叹口气说当初咱也没经验,你那会儿高兴得又喝酒又抽烟,书上说那么养出的孩子智力不高。贾立山说你那时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孩子先天就不足。亚妮说别忘了小朋生下来八斤多,贾立山说那是怀孕以后你才胖的,下种的时候你是块薄地。亚妮摆摆手说行啦,你知道这些衣服我要给谁吗,我打听了,你那个住碧丰门的女同学家里生活挺困难,我想送给她些衣服……
贾立山愣了一阵子,突然把亚妮抱住说:你真是我的好媳妇,真是我的好媳妇。边说边把亚妮推倒在床上。
亚妮明白他要干什么,捂着脑袋说:不行,我脑袋有伤,不能干那事。
贾立山饿虎一样扑上去说:脑袋受伤不碍事……
亚妮没有办法,闭上眼说:怎么一提你那同学,你就这么来劲,你把我当她使那吧。这可真像有人说的,拉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
贾立山喘着大气说:对,拉着情人的手,酸甜苦辣全都有,就像喝了一杯酒,拉着小姐的手,心在颤,手在抖,就像回到十八九……
亚妮睁开杏眼问:那你还跟我?
贾立山说:别看都想十八九,到动真格的,还得咱们左手握右手,既安全可靠,又有益于身体健康。
跟斗把式地化解了一场风波,又跟亚妮把感情调节到比较愉快的程度,贾立山又对教导处的严主任发动一场猛烈的进攻。这回,一不送礼二不说小话,他找身旧衣服让小朋穿上,告诉小朋到他家你可以放开肚皮吃。小朋说这差事不错,我现在只想一口气吃一只烧鸡。贾立山说可别吃坏了,吓吓他们就行。然后又装了几件衣服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