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寒意散去无踪,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气,响彻了一夜的厮杀声,尽如梦幻泡影。入得耳帘的,是那清脆的鸟鸣之声,祥和,平静,使得一夜紧绷戒备着的身躯亦是放松了下来。疲惫的心神一振,再无黑暗中的困倦,洗尽了尘埃,心中自有大欢喜。
昨夜,幸是击退了饿狼,破了它的胆魄,令其不敢再来相扰,又借着其威煞支撑,方度过了此劫。亦是非饿狼并不知晓,素道那英勇之举,似临阵有了突破,实则早已外强中干,若其返身扑击,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饱食一顿。
不论如何,其终究是胜了,机缘巧合,或是精心算计,终是留下了小命,不至做了那路旁白骨。
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牵动了伤势,不免倒吸凉气,龇牙咧嘴,却也令其定下了决心。
那剑匕变化,赫然历历在目,知乃是件不凡之物,可称之为宝,亦不为过。如此珍贵之物,怕拥有之人,亦是大户人家,甚至是世家,名门望族,方可赠一小儿防身之用。
包裹中之物,来路皆有些不正,不是光明之事,因而只取出了些用得着的事物。其它一些杂物,那时危机重重,欲保命为先,行得匆忙,心中亦有着愧疚,便不曾细看,只是随身携着。以那小儿之父谋划,定会为其子谋个好前程,想来,亦皆是实用之物。
此时,危机已去,却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种种愧疚难安,暂且拋至一边,再也忍受不住,那身为弱者的无力之感,如此令人痛恨。
行了几步,拾起了对峙之时扔下的包裹,摇晃着,向前行去。
不知行了多久,终到了一处小溪之畔,洗净了手,不留一丝污垢,方是止住。印信之类的,乃是那小儿亡父之物,按心中之计,需得谨慎行事,一不小心,出了错,便有性命之忧。随意寻了处遮掩之地,坐了下来,怀着紧张之情,缓缓把那包裹打了开来。深吸了口气,手拿着书信,印章,察看了起来,不由傻眼了,狠狠地骂了句,
“坑爹啊,我怎么这么倒霉,这都坑了我多少次了,靠……”
气急之下,爆了粗口,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着发泄一番,泄一泄胸中郁气。
印信之上所书,皆是繁体文字,与当下盛行文字颇有不同,不识者,不在少数,怎能不心中抑郁。
脸色阴沉,轻轻吐出口气,平复了心中激荡,拿着印章看着,却只识得一黄字在其首,料想应是其姓氏,便别无收获,只能放了回去,慎重放好。
拿起了书信,本已无期盼,只是尽尽人事而已,未料竟是识得大半之意,收获不小。一封书信之中,皆是嘱咐关爱之语,循循善诱,尽了其所能之事,于素道而言,亦是助力不小。其余几封之中,皆是些往来家书,时局变幻,迁徒投亲之事。如此便足矣,打好习武根基之事,已有了眉目,若是办得好了,也是一番不俗机缘。
“哈哈哈,好,好造化,此倒是难得机缘,如此,却要随机应变,赌上性命去走上一遭了!”
本就一无所有,为以后计,怎能不冒点风险,以一搏大,便是有着性命之忧,亦是值得。
有如此宝物者,出身不凡,只是已做了黄泉之鬼,机缘巧合之下,素道据为己有,便是其造化。
据信上所言,那亡于马车之旁的富家翁为黄氏一族所出,年轻之时,亦是一时俊杰,只是犯了些错,被族中执法废了根基,随意寻了个由头,划去了名号,赶了出去。其孤身一人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消息闭塞之下,音信早已断了许久。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亦不能归于族谱之上,身亡不可入得族中墓穴,时常抑郁恼怒。
一是落叶无根,只能客死异乡,二是那小儿顽劣,不喜文武之事,勉强逼着,亦是未曾入门,识字不多,三为家财万贯,却无力守护。种种烦恼缠身,不一而足,幸有了转机,亦为亡命之因。
天下大乱渐起,英雄辈出,匪徒亦是不少,生存艰辛,路旁白骨频频,焚村屠城之举亦时常有之。人命真如草芥一般,而其已非俊杰,不如寻常农人,道业武功具已散去,自保之力尚且不足,勿论护得妻儿。整日惊惶着,身畔万贯家财,更添了烦忧,待其弟仆从携书信而来,阅之大喜。知其弟掌了族中权柄,成就了不小基业,手中健卒甲兵近万,可庇护一方水土,忙收拾了家财,便投奔而来。其落叶归根之想,心中激荡,自不足方外人道,岂料乐极生悲,满门尽绝于荒野,做了那森森白骨。
书信之上无名姓,只有一字曰:仲阳
苦思良久,亦不甚明了乃是何人,只知那已亡人兄弟不俗,掌有兵马部曲,出身于大族世家,传承不绝,便可足矣,只多了几分风险。
入得此地之时,身体便是十岁左右大小,与那小儿年岁相近,正好冒了其身份投亲,筑其武道根基。
印信宝兵具在其手中,两人相近之处不在少数,叔侄之间未曾蒙面,又有何人可知晓不同。天命亦助于素道,既那富家翁已亡,认其为父,替其传下香火,又有何不可。
虽有着几处破绽,却也可自圆其说,那山匪大盗定要亲手执剑灭口,既是为了报仇,亦是为绝那几不可存的破绽。至于那些尸骨,昨夜猛兽横行,料亦是啃食殆尽了,只余些白骨,便是幸事,不致留下祸患。然,身处这诡异之地,凡事便以谨慎为主,再往回而去,察看一番,方是上策。
印信放入包裹之中,拾得整齐了,方小心地放入怀中,贴身收藏着,决不容有失。
沉吟了下,觉回头一观,料理些可能存有的破绽,应无甚大碍,便循着心中想法,站起身来,往回行去。
行至晌午,日上中天,饥渴难忍之下,心中亦有些悔意,只是心中实在难安,督促着,不停往前行去。
不知行了多久,道路亦是难辨,只是再无回头之路,只得硬着头皮,不寻着开始进入之地,誓不甘休。
心中静了下来,排除了干扰,便总觉着有人于暗中窥视一般,更不能停了下来。脚步不停,略微思索,不知乃是何人,初入此地,素无仇怨,若是为财,那便有可能是为那剑匕而来,忌惮其威力,不至于无还手之力。若是救援那小儿而来,便只能豁上命去赌一把,此便为弱者之哀,反抗不得,如此无奈。
暗中有人窥视,情势不明,心中实是难安,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动声色,似未有知觉般,往前行着。无意于途中拖延,赶行之下,终可见那满地的白骨,马车残骸,轻风卷起尘沙飞扬,更显凄凉。
往前行了几步,踏于散落白骨之上,咯吱咯吱作响着,显得诡异万分,却无暇顾及。左右看着,神色之间,万分地落陌悲哀,只是恐己身落得个如此下场,更觉心寒。
知有人于不远之处观看,向着马车残骸行去,松了口气之时,眼中亦酝酿着眼泪。
顿了下,便继续前行,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悲意不足,任凭眼珠子瞪得干涩,亦是无用,终不是影帝出身,岂能说哭就哭。心中不由大急,亦不再作势,步伐缓了不少,苦思良策解围,却是无法,气馁之下,只忆相伴父母之乐,亲朋相聚之欢。
思及那未日之劫,晃眼之间所见累累尸骸,其中,或有其父母好友,身处于此险地之中,前途未卜之下,悲从中来,终是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