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矮小简单的房间,木框的玻璃窗显然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东西。窗边的木门直接通向一个不大的院子。门边摆着一个陈旧的木立柜,窗边摆着一套学校用的那种木制课桌椅。课桌上的几样文具、几本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窗台上还摆着几盆鲜翠欲滴的花。
除了北天躺着的这张单人铁床之外,斜对面的墙角还有一张单人木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边放着两本书,墙上贴着几幅剪纸花,天花板上还有一道拉起来的幔帐。
看样子,这是房间的主人是个爱干净、有情致的女孩。另一个人显然是个男人,会是她的爸爸还是哥哥?
北天想要坐起来,身体一动就哪哪都疼,好像摔散架了一样。坚持着坐起一半就吃不住劲了,闷哼一声,倒回床上。
“呀,你醒了。”一个十七八岁的清丽女孩推门而入,走到床前,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北天。
“是你救了我?”北天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女孩赶紧走到床前,伸手轻轻按住北天的肩膀,说:“别动。哥哥说你伤得不轻,两三天都下不了床。”
北天颓然躺下,疲惫地闭了闭眼。突然感觉右手腕处有些异常,抬手一看,一根绳子绑在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床头的铁管上。
“这是怎么回事?”北天一扬手,怒视着女孩。
女孩一下就红了脸,后退两步连连摆手说:“我不想这样的。但是,哥哥说你可能是坏人,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只好……”
北天皱眉道:“你哥哥?是他救了我吗?”
女孩点头说:“对呀,早晨哥哥出门时发现你晕倒在铁道边上,就把你背回来了。哥哥给你吃了点药,但家里药不多了,哥哥出去买了。”女孩指指自己后脑勺,“你这的伤最重,哥哥已经帮你弄了。”
北天伸手一摸,脑后的头发剃掉了,伤处上贴着厚厚的纱布,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北天暗叹,重伤之下,身体的感知力大幅下降,这么明显的情况竟然要别人提醒才知道。
见北天的表情平缓一些了,女孩小心地问:“你……好点没?”
北天摸摸额头,说:“好一些了,嗯,烧已经退了大半。”又摸摸脑后狗啃似的发茬,笑道,“你哥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
女孩莞尔一笑,说:“等你好了我帮你好好剪一下。”
北天微笑道:“希望你的手艺比你哥好。”
女孩抿嘴一笑,然后脸一红,指着北天的手说:“真是对不住。”她脸色一变,带着怨气说,“我哥那个混蛋死犟死犟的,我拉都拉不住。他刚走我就给你弄来着,但弄不开。”
北天抬手自信一看,说:“这是双扣水手结,一般人解不开。”
女孩问:“你会弄吗?”
“当然。”
“那你赶紧弄开呀。”
北天一笑说:“既然是你哥系的,就得他给我解开。”
“哎呀,你咋恁死心眼儿呢!”女孩跺着脚说,“系这玩意好受咋滴,赶紧弄开得了。”
窗外突然传来连续而急促的狗叫声,汪汪汪的响成一片,好不热闹。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呼喝了几声,群狗乱吠的声音戛然而止。北天心头恻然,能把狗训得听懂命令的人不在少数,但能把一群狗都训得整齐划一的,可就非常罕见了。
“哥哥回来了。”女孩高兴地向门口跑去,又突然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着:“我哥那人特楞,一会儿你得顺着他说话。”
北天笑着点点头,女孩抿嘴一笑,转身开门而出,叫道:“哥,你买回来药没?”走到近前,低声说,“快把绳子给人家解开,人家都醒了。”
女孩的哥哥却不以为然,大声说:“不急,看看再说。”
忽的一声房门大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青年大步走了进来。他上下打量了北天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哪的人?来延城干什么?”
北天一皱眉,心说这家伙也太冲了吧,警察审犯人也不过如此。而且,这家伙长得高大粗豪,一张脸表情木讷,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小鸟依人的女孩的哥哥。
女孩本就觉得哥哥栓住北天挺不对的,只是她力气小,阻止不了。哥哥这一开口就是严辞讯问,一点礼貌都没有,让她更觉尴尬,立刻抢先做了介绍:“我叫白茉莉,我哥哥叫白钢。”
白钢催道:“该你了,快说!”
北天冷笑一声,说:“派出所查户口都比你态度好。”
“态度好有什么用,救你的是我,又不是派出所。”
几句话说下来,北天怒气渐消,笑意渐生。他看明白了,这小子是个脑筋不太灵光的楞货,看样人倒不坏,只不会说话。但难也就难在这了,这种人认死理儿,恐怕早把自己这样一个遍体鳞伤的家伙归到混混一类了。北天觉得,应该有个更好的方法,把这个难题解决得更好一些。
想到这,北天点头说:“我叫张远天,从哪来的记不起来了,你应知道我这挨了一下,失忆了。到这来干什么也没想好,先把伤养好再说下一步吧。”
“哥,什么是失忆?”
“就是傻了。”
“啊?不能吧!”女孩吃惊地看着北天,有些怀疑地说,“不像啊,他说话挺正常的呀。”
北天无可奈何地说:“失忆不是变傻,是想不起来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就是……记不起来事儿。”
女孩轻轻捶了哥哥一下,嗔道:“不知道的别瞎说,让人笑话。快给人家绳子解开。”
白钢摇头说:“他自己都闹不清自己是好是坏,我就更闹不清了。还是拴着吧,保险点。”
这楞货说的话虽然浑混,但道理并不错。毕竟让一个满身是伤、来历不明的男人,和自己的妹妹同在一个屋檐下还是有相当的风险的,做点防范措施也是必要的。但这种措施却让北天无法接受,毕竟被人像栓狗一样拴着的感觉很糟糕。
北天压着怒气,扬起拴着的手,说:“没这个必要,还是帮我解开吧。你们是我的恩人,我想报答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害你们的事?”
白钢摇头说:“那可未必,恩将仇报的事我见得多了。”
“那你就一直这么拴着我?”
白钢点头说:“在我家里,就这么一直拴着吧。过两天你的伤好一些之后,我会送你走,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解开。”
北天再也压不住火了,怒道:“我不是你的狗,快给我解开!”北天一用力,绳索嗡的一声绷得笔直。
白钢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你比狗危险,狗听我的,你未必。”
女孩慌了神,用力捶着哥哥的肩膀,生气地说:“又说混话,又说混话。快去解开,要不我拿剪子了。”
白钢摇头说:“那是栓大狗的牛筋索,你力气小,剪不断。”
北天再也没有耐心和他斗嘴了,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左手抓着枕头顺势甩了过去。
别看白钢脑筋不太灵光,打架可是把好手。他一低头避过迎面飞来的枕头,抡拳就砸了回去。他还有意不靠北天太近,让北天被拴住的右手无法发挥战力。白钢这一拳势大力沉北天左手架住来拳却抵挡不住对方的力量,向斜后方摔倒。白钢想要乘胜追击,狠狠揍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一顿,却看到对方嘴角丝毫露出一丝笑意。他感觉不好,立刻向旁边跳开,但还是慢了半拍,脚踝一疼,就失去平衡栽了过来,刚刚伸手在床沿上一撑,北天已经拧过身子压了上来,右手一绕,拴着他手腕的绳索瞬间缠住了白钢的脖子。
二人的动作骤起骤停,白茉莉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一直到看见哥哥被北天用绳子勒住脖子,这才发出一声尖叫。
“看见没,拴着也不保险。”北天狞笑一声,右手稍一加力,白钢的呼吸立刻就变了声调。
“那也未必。”白钢嘶哑着说了一句之后,突然伸手在腰间一摸,向北天脸上挥去。
北天眼角寒光一闪,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就已经支配右手闪电般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匕首就停在眼前,锐利的刀锋激得附近的皮肤都泛起了小疙瘩。北天不禁后怕,这个楞货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阴损狡诈,自己的本能反应只要慢上一线,那可就要血溅当场。但他伤重未愈,体力很差,刚才的一阵爆发已经是透支体能了,现在完全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白钢也不好过,他上半身趴在床沿上被北天压住,握刀的右手高高举起在自己脑后,这种别扭的姿势根本无法发挥出全力,反而使自己的肩关节酸痛难忍。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短时间内,二人都奈何不了对方。
“你们快停手!”白茉莉惊声尖叫着,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衣襟,浑身颤抖如图开启了振动模式。
如果说刚才白茉莉是惊慌无措的话,现在就是惊恐欲绝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哥哥好心好意救一个人,却莫名其妙地和人家打了起来,而且还动了刀。要真是见了血,这本就艰辛的日子就彻底不用过了。
听到妹妹的惊叫,白钢不顾自己肩关节的疼痛,大吼一声,拼了命地猛然发力。北天再也抵挡不住,胳膊一抖,匕首刷一下就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