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询问他一般来说是否相信有鬼魂之类存在的可能,而令我惊讶的是,他说他不敢肯定自己不相信这一类的事情。在印度的时候一天早上一个人在营地里曾经告诉他,说他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在英格兰去世了,因为在前一天晚上她的魂灵来到了他的帐篷中。他一点都没有被吓着,因此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个幻影就消失了。真的,接着来到这儿的‘邮政代办人’带来的一封电报就宣告了他母亲的死亡消息。‘有过的东西就是有过的,’布朗顿说。但是在瑟恩雷这里的事情上他还是比较理智的。他一遍一遍地诅咒着这个白痴克拉克的自私行为,他的古怪愚蠢是引起诸多不便的原因。而在此同时,他又抑制不住地一定程度上同情于那些茫然无知的工人们。‘我自己的看法是,’他说,‘要是一个鬼魂的确曾经在你那儿显形过,那你就肯定要说一说这件事情的,’
“我同意这个观点。我对鬼魂世界及其规律所知甚少,我总是觉得一个阿鬼注定要被人们说起对阿鬼来说是一份荣耀的事情。这里面似乎没有多大的干系,我感觉一个人自己的声音在自己清醒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种安慰和镇定作用。可是在欧洲以外就没有多少鬼魂了——很少,情况就是如此,就一个白人的所见来说——而且我在这方面从来没有遭际过任何的烦恼。然而,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我还是告诉布朗顿我同意他的观点。
“就这样婚礼按时举行了,我戴着专为此次场合买下的一顶高帽子前去参加了婚礼,之后就看到新的布朗顿夫人朝着我甜甜地笑着。恰好此时我有事外出,那天晚上我就坐上了东方特别列车,离开英格兰有接近六个月的时间。就在我将要返回之时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布朗顿的信件。他询问我能不能在伦敦见他一面、或者到瑟恩雷来一趟,因为他觉得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认识他的人可以很好地帮助他。他的妻子也在信件的末尾缀上了一篇甜言蜜语,因此我就至少在一件事情上没有什么担心了。我从布达佩斯写信过去告诉他们,我在抵达伦敦之后两天以内就到瑟恩雷去看望他,我从潘诺尼亚旅馆出来、漫步到柯里派斯.由塔扎去寄发我的信件,一路上我在猜想着究竟是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助布朗顿的。我曾经跟他一起步行出去追猎过老虎,很少可以想象有人能够比他更好地付出潜力来管理自己的事务。然而,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因此在处理过一些在我不在的时候堆积起来的一些琐碎小事之后,就打起一个背包来启程前往由松火车站而去。
“我在瑟恩雷公路火车站上遇见了前来接应我的布朗顿的超大型豪华轿车,经过接近七英里的路程之后,我们的车轮声就回响在了瑟恩雷村镇悄无声息的大街上了,大街直接通往公园的前门,看到了那些高大辉煌的廊柱,柱顶上立着展翼欲飞之鹰、举足欲行的雄猫。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吉兆的使者,但是我知道布朗顿夫妇是有理由寻求救援者的——天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从大门那里开始,一条四车道的旁植山毛榉的林荫大道一直延伸进去有四分之一英里长。在路旁的树下是整整齐齐的两行繁茂的花草地段,只是在树下有毒的山毛榉落叶堆积的地方花草才稀疏下来。大道上有许多车辙印痕,旁边一匹小马驹拉着的一辆轻便二轮马车摇摇晃晃走了过去,车上拉着一位乡村牧师、以及他的妻子和女儿。显然修道院这儿正在举行一个花园派对。路径在林荫大道的尽头急转向右而去,隔着一片宽阔的草地,看见草坪上三三两两点缀着许多来客,那边的建筑就是‘修道院’了。
“整座建筑质朴无华。肯定在它的建筑之初就特为的棱角分明、布局极其严谨,可是残酷的日月已经让它失去了棱角,剥蚀它原来的石色,斑驳如橙灰色的地衣,时不时掩映于帘幕一般茂密的木莲、茉莉、以及常青藤之后。那边的一头就是詹姆士一世时期新建的三层房屋,非常高大而壮观。两者之间没有任何一点企图加以融合的意思,可是那不分彼此的长青藤却缓解了这种尖锐的对比之处。整个建筑的中间部分有一座高高的小尖塔,居于一个小钟楼的顶端。在房屋的后部一路都是连绵起伏的翠绿的西班牙栗树丛,一直延伸到后面的山峰之上。
“布朗顿已经看到我远远地过来了,就离开其他的客人迎着我走过来,问候过之后就把我交由仆役长去照管了。这个男子有一头浅茶色的发丝,总是显得谈兴很浓的样子。可是,他却几乎不能回答任何与这座房屋有关的问题;他说,他在这所房子里边总共才呆了不到三周的时间。由于我心里在想着布朗顿告诉过我的一些情况,我没有对他询问关于鬼魂的事情,尽管我被领进去的那个房间也许会验证任何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很大而低矮的房间,有几根橡木梁柱从白色天花板上显露出来。墙壁的每一寸,包括门户在内,都由挂帷覆盖着,而一架极其精美的四床柱意大利式床榻,厚厚地围着一层帷幔,更增加了这个地方那种黑暗而庄重的气氛。所有的家具都是老式的,制作精良而黑沉沉的。脚下踩着的是一层质朴的绿色厚地毯,这是这间房子里边唯一的新物品,除了房里的电灯装置以及罐子、盆子等物之外。甚至连梳妆台上的穿衣镜都是一件古老的威尼斯锥形样式,沉重的凸纹面边框已经失去原有的银亮色了。
“经过几分钟时间的清理打扫,我走下楼去到外面的草坪上,在那里问候了我的女主人。聚集在那儿的人们都是一些平常打扮的乡村人士,都在一心取悦于人,都在着急着了解修道院的新主人的一些情况。让我感到吃惊而非常高兴的是,我又一次见到了格伦海姆,他是我过去在巴洛特斯兰的时候认识的一个老朋友:那时他住得离我非常近,如他当时笑着所说,我应该是知道这个的。‘但是,’他补充了一句,‘我并非是住在像这样的一个地方里边。’他冲着修道院长长的一溜低矮的房屋挥了一下手臂,很明显有夸赞的意思在里面,然后,让我感到很有意思的是,喘着气低声咕哝道,‘感谢上帝!’他看出来我不经意间已经听到他这句话了,就把身子转向我很坚决地说道,‘是的,感谢上帝,我是这么说的,我的意思就是如此。就算给我所有布朗顿的钱财,我也是不会住在修道院这里的。’
“‘可是肯定地,’我质疑道,‘你知道老克拉克是在现场被人发现正在给他自己的鬼怪之所放火的?’
“格伦海姆耸了耸双肩。‘是的,我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关于放火的地点依然有些存疑之处。所有我敢肯定的是,自从布朗顿来此居住以后就整个变了一个人。我不认为他还会在这里继续居住下去。可是——你会呆在这儿吧?——好了,今天晚上你就会听说所有这些事情了。晚上会有一次大餐,这个我是知道的。’接下来的谈话就转向对往事的回顾上了,格伦海姆不一会儿也必须要离开了。
“那天晚上在我前去更衣之前,我跟布朗顿在他的图书室里进行了一场二十分钟的对话。毫无疑问这个人是已经改变了,严重地改变了。他已经神情紧张、躁动不安了,我发现只有在我没有正视他的时候、他才敢拿正眼看我。我自然要问他究竟需要我如何帮助于他。我告诉他我可以尽其所能为他做任何事情,但是我看不出来他究竟有什么匮乏之处、可以由我来加以提供的。他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依然有这样需要帮助的地方,他会在第二天的早晨告诉我的。我特别注意到他好像有些为自己感到羞愧的样子,而且可能也愧于让我帮忙而在这其中扮演的这个角色。然而,我努力使自己不去想这个念头,克制着自己走回我那庄严肃穆的房间里去换衣服。当我在身后关上房门之时,突然间挂在墙上的示巴女王像吹出一阵风来,我注意到那些挂毯在底部并不是被固定在墙面上的。对于阿鬼之类的事情我总是持有非常实际的一些观点,因此在我看来,那些炉火微光之中墙壁上帷幔的轻轻摆动,百分之九十九地预示着你听说过的故事来源了。当然了这位女士及其仆从以及猎人们在这儿的这番优雅庄重的摇曳晃动——其中一个拉邋里邋遢的男子正在割断一只田鹿的脖子,就在所罗门国王站在那儿迎接他的漂亮的访客的那蹬台阶之上,这个灰脸庞的弗莱德贵族订下了一单金羊毛——这一切的一切都对我的猜想假设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晚间大餐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餐桌上的人们大多都是来自白天的花园派对。坐在我身旁的一个年轻女子似乎很关心在伦敦的人们都在阅读什么。由于她比我更了解一些最近的杂志以及文学副刊之类的近期内容,我发现自己在现代文艺潮流方面倒是获得了急需的指导帮助。所有真正的艺术,她说道,都被忧伤深深地贯穿着。许许多多现代文艺作品里面语言智慧方面的尝试都是显得多么的贫乏而苍白啊!自从文学的起初以来,都是一些悲剧作品在体现着每个时代最高的造诣。所有以病态倾向看待这些作品的观点都是一些不实的狡辩之辞。没有任何一个有思想的人——她透过她那厚实的金属眼镜框里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盯着我——可以不同意我的这个观点。当然了,就像任何一个人都会随声附和一样,我立即措辞适当地申明,我夜里都是枕着皮特.里格以及雅各的作品睡觉的,而要是福洛克不是这么的宏大而博远得太无边了的话,我也许会把他也加入到我的书单之中的。她这些人的作品都没有读过,因此我就幸而得救了——可只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但是令我心生寒意的是,我记得她说过,她这一生中最最珍视的就是能有一次处于这种令人恐怖而心寒的境况之中,我还记得,她对奈特.佩恩特尔的吸血鬼故事里的主人公评价极其苛刻,凝结如冰的眉宇间时或略微颔首致意。她是一个冷若冰霜之人,我不禁暗自想道,要是在自己的邻居之中有上这么几位人物的话,那就难怪老格伦海姆要受尽无聊传言之苦了,修道院也就免不了脱不掉干系了。可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更加给人如芒在背、毛骨悚然的感觉了,就如此时这些银色镜光斑斓的闪烁以及哔哔卟卟烛花脆响和寥远人声话语,整个聚拢在这餐桌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