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原本以为董媛只是装的,但看她脸色惨白一片,咳嗽声撕心裂肺般的模样,心底里的确定也变得不那么稳,一丝慌乱自胸口升起,她不由地倒退几步,“……妹妹还是赶紧去看太医罢。”只可惜她这句话早已湮没在这慌乱中,无人理会她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
映春扶着董昭仪就往元极宫的方向走去,董媛同淑妃擦肩而过时眼睛倏尔看过去,一向是温和淡静的人眼中含着沉沉冷意,淑妃这乍一看,心里猛地就吓了一跳。
待她回过神来,董媛的背影已经在她的视野里化作一点,很快就消失了。
淑妃身旁的贴身侍女琴剪道:“娘娘,这董昭仪看着确实是病了,似乎病得还不轻……再者而今皇后也盯上了她,咱们何必自寻麻烦呢?”
淑妃捏着拳冷冷瞧了眼琴剪,后者被瞧得心里发寒,额上都要流汗了,淑妃这才挪开眼神冷声道:“既然不愿同本宫合作,那就让皇后和她去斗吧,本宫也省得操这份心思,哼!”
说罢淑妃带着一行人也远远离去。
这边映春扶着董媛回到宫中,刚巧崔嬷嬷也叫来安太医,安太医近日都快要成为董昭仪的专属医师,瞧着董昭仪一张煞白的脸容直叹息:“娘娘不易在宫中走动,更不能动怒,一旦心绪激动变会影响到身子,往后里娘娘都切莫要记着,万事以和为贵,一定要心平气和才行……心境好了,这身子也就容易调养上去……。”
董媛躺在床上,脸色极差,听着安太医话有一下没一下应付着,安太医开了副养身静气的药,宝湘拿着去药房里抓,而崔嬷嬷则吩咐下人去厨房里准备熬药。等安太医这边走了,崔嬷嬷便没好气地道:“淑妃那张嘴脸,真真让老奴瞧得心里窝火!娘娘,下回咱们随意应付她便是,您莫要因她而动了真怒,伤了身子,不值啊!”
映春也道:“崔嬷嬷说得有道理,娘娘确实不该因淑妃三言二语的撩拨就动真怒的……怕淑妃是故意来找您的碴,说什么合作,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
董媛叹气:“本宫何尝不知淑妃她的心思?只不过本宫是气不过……当真是想要骂她的,但碍着身份规矩骂不得,只能忍气吞声的。淑妃倒是好,得寸进尺,若她真当有意,怎么还会拿宝湘来泄气?淑妃那人,不可信。”
“既如此,娘娘也无需同她客气!”崔嬷嬷恨声道,“到时候春宴上就要她好看!”
映春却摆摆手道:“崔嬷嬷这话是错了,春宴上咱们是万万闹不得的。”
崔嬷嬷皱眉:“你这是叫娘娘将这一口气咽下去?”
映春看向董媛,动员和她双眸对视,便撑起笑来:“嬷嬷这回是真错了,春儿并非说不应对,而是不是我们出手,是等着别人送上门来的。”
崔嬷嬷拧眉,送上门来?再看映春站在一旁似笑非笑模样,心里恍然,应当是她已经同娘娘商量过春宴上的事情,却未曾告知与自己,所以她现在这么说,二人才会如此。脸上表现不禁有些难堪,但想着映春是为主子出谋划策,便也忍下那股子妒忌,但嘴上还是有些酸味。
“娘娘怎么也不同老奴说一说,就这么让老奴被瞒在鼓里,老奴此刻心底里真一片苦味!”
董媛是瞧出崔嬷嬷的不甘心了,便指着映春,喘了喘气道:“便让春儿同你说罢。”说着疲倦地揉了揉额角,看双眼惺忪模样,大抵是身子累着,困乏了。
崔嬷嬷识趣地没再此刻追问下去,上前为董媛宽衣解带,服侍着躺下后又叫守在外头的彤烟叫进来交待几句要点,这才拉着映春出殿外。
映春看崔嬷嬷将彤烟留下来守着,想来崔嬷嬷还是防备着彤烟的,不然就不会让宝湘去抓药熬药,而非让彤烟去。
一出殿外,崔嬷嬷脸色就没方才好看了,“又是瞒着我和娘娘说了些事?”
映春就笑,“哪里瞒着您了?您这不是未曾问起么?娘娘迟早也是要同崔嬷嬷您说的,您急什么呢,方才让娘娘瞧了笑话咯。”
崔嬷嬷不知她这话是在说笑还是戏谑她,只觉得心底里一股怪异感,又不能拿脸子给她瞧,便哼了声道:“若说娘娘不说,你这丫头会到本嬷嬷跟前如实交代么?”
映春上前挽了崔嬷嬷的手腕,软声细语:“嬷嬷是怕奴婢抢走娘娘的宠信不成?其实嬷嬷心底里还是芥蒂的吧……唉,奴婢说一句真心话,娘娘待您和奴婢终究是不同的。此时是因着奴婢有些小法子,真当到大事头上来,娘娘最终还是偏向嬷嬷您的。您这干醋啊,是白吃喽!”说着打量崔嬷嬷的脸色,继续说下去,“这时候最要不得的就是内讧,您是个聪明人,岂会犯这种糊涂?”
崔嬷嬷抽出手来,也不知是该如何,笑容偏冷,“听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
映春知崔嬷嬷是刀子嘴豆腐心,真真下手还不至于,便佯装着奴才对主子那般谄媚的笑容,说道:“奴婢哪里是胡说八道,奴婢这都是掏心窝子的痛嬷嬷说些实话,嬷嬷却不愿听了么?其实明儿个春宴上也就是那回事,要知道娘娘身子差,撑着熬着坐了席,到时候莫说别人,皇后第一个就要刁难的。所以呢,奴婢就想着,不如让淑妃和皇后狗咬狗,省得累着咱们娘娘赔这份罪。”
“喔?”崔嬷嬷语气里满是疑惑,心想这丫头又想什么鬼点子了?
映春便将法子娓娓道来,崔嬷嬷听罢,面上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这才捺住心里那点不平衡,抿唇道:“算你机灵,到时候宴席间可莫要搞砸了。”
“不会的嬷嬷。”顿了下,映春压低声,“这事呢其实是越少人知晓越好的,连宝湘都没说过呢,也就是奴婢和娘娘说的,为得是要这林临场反应能够逼真些。”
崔嬷嬷听罢知晓她这是在消除自己的怀疑,心想自己确实是越老越有些糊涂,钻了心眼,看她是真心实意地待娘娘的,自己或许以后应该放宽点心了,不该同她在这些个小事上斤斤计较,反倒显得她这混迹多年的老人反倒不如这些个年轻一辈子懂事了。想罢,崔嬷嬷便也露出笑容,这回却是和蔼可亲多了。
“是本嬷嬷误会了你,确实笑话。罢罢,往后这些事,你自己担着些,嬷嬷也就不多加管制了。只不过那嬷嬷有件事还得同你说,就是那彤烟……。”刚要说着呢,殿外就出现彤烟的身影,像是在寻人。
崔嬷嬷停了话茬,同映春一道过去,彤烟看见她们才一副定了神的表情,拉着崔嬷嬷便道:“娘娘似是梦魇了,嬷嬷快些去瞧瞧罢。”
崔嬷嬷这一听,可不得了,立马儿抛下放下要说的事,跟着彤烟赶紧进入里殿。
映春随之其后,心底里却在琢磨崔嬷嬷要同自己说彤烟什么呢,而她出现的这般恰巧,脸上带着一丝难掩的慌张……
眸光泛起冷色,这彤烟,莫不是将自己给的机会作废吧,若真是如此,可就辜负她的一片真心了!
董媛入梦后就渐渐说些糊涂话,嘴里念叨着些词眼,映春知晓这些都是不能旁听的,一般都是崔嬷嬷独自守着,便将快要跟进去的彤烟一把拽住,彤烟转过头,“你做什么——”
“还不出来,让嬷嬷一人留下便成了。”说着也不容得挣扎,将她拉出来。
彤烟像是气着,恨声道:“娘娘梦魇了,我守着可有错?”
映春看她几眼,冷笑:“大错,你什么身份,娘娘梦魇说得那些个话你能听?你莫真当觉着自己做了娘娘的贴身侍女,就真是同崔嬷嬷一样的辈分,连我都要退让避讳,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进去。事后崔嬷嬷追究起来,看她饶不饶得你一命!”
一番话总算将彤烟给震住了,此时宝湘回来,瞧见映春和彤烟在殿外争执,便讶异地出声:“春儿,彤烟,你们做什么?”
映春收起眼中冷意,一转身就拉下脸来道:“没什么呢,只是方才娘娘梦魇,彤烟差些也闯进去,我忙将她拉出来,她这会子不是发脾气么。”
宝湘是同映春一伙儿的,知晓这彤烟的用处,不过她性子软,说不得些扎刺人的话,只能软绵绵附和一句,“那可要不得,不过,若是无心之失便罢了。”说罢就拉了映春的袖子,“陪我去看药罢。”其实是熬药时辰长,宝湘耐不住便来找映春一起去,反正崔嬷嬷在里头守着娘娘,外头有彤烟便可。
映春慢慢扭头去看气得浑身打颤的彤烟,也不顾她脸色,心想本以为起初里乖巧温顺的样子是真的,却不想这渐渐就露出尾巴来,还是不老实的货色,看来早些打发去也好。如此想着映春先松开宝湘,走过去同彤烟道:“你守殿外,崔嬷嬷随时会吩咐的。”说罢也不理会她僵硬脸容,转身就跟着宝湘走了。
彤烟留在外头,寒风里凉意刮过,她忍不住捏起手臂来,恨恨瞪着映春离去的方向,眼中一抹狠辣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