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差不多想起他是谁了,我肯定跟他打过交道。
“练吧,反正以后摔跟头跟点头一摔容易,跟轮子没有多大关系。”他接着说:“我学会它一共摔了36个跟头,现在算是个高手了。你准备摔37个跟头吧。”
他坐在滑板上没动,只是不停地抚摸它。
冤家路窄
我记忆的窗子呼地被风推开了。
--他是胡同里让我丢丑的滑板族的“首领”。他们在胡同里出现过一次,然后就再没来过。对了,他们大概是消失在那晚的夕阳中了。
我的心又砰砰跳起来,冤家路窄啊!我想从床上站起来,站得直直的才算体面吧。可是左腿一阵剧痛,我又倒下了。好像注定每次跟他见面我都不会体面了。上次,是因为我不会滑那东西,这次,我干脆成了一个瘸兵。
我绝望地望着他。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受了点伤,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看我?”
“我没想来。我和我的滑板正往西滑行,走着走着天旋地转,就被甩到你这里来了……”
他讲着他来到这里的过程,结果,我反倒糊涂了。
他告诉我人们都管他叫夸父,他在干着一件伟大的事情。
其实他这件事的伟大之处就是在于听起来荒诞透顶:他在追赶太阳。
我禁不住为他鼓掌:看他的体魄和滑板的水平,我不怀疑他的能力。我只是看不出干这件事有什么意义。仔细一想呢,这样的人倒也有的是,攀登珠穆朗玛峰的,穿越撒哈拉沙漠的……嗯,又理解了。所以我马上把他归到探险爱好者中去了。这样我就可以接受他了。
“追到什么时候为止呢?”我小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真怕这是一个非常幼稚的问题。
“反正,我不能让太阳落下去,咬住它不放。我跑了上千里吧,也记不住跑了多少里了,现在还没分出胜负呢……”夸父狠狠地看着我,蛮有信心的样子。
我对夸父的“事业”产生了兴趣儿。
说到他的事业,他也不急着回到旅途上去了。他也有点疲倦,并且口干得厉害。我提醒他去饮水机上接水喝,他却不会操作。我详细教给他,他还是不明白。他太热衷长跑了,连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了。我只好下床一拐一瘸,亲自给他倒水。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该怎么感谢你?”夸父认真地问我。
我想了想,说:“不谢”。
长这么大我也没认真帮过别人,别人要回谢我时也不知道该提点什么条件。我怔住了。
夸父实在是诚心诚意要回谢我啊!
“别急,想想,你最需要什么。说不定我能给你。”
夸父一提醒,我马上有了主意,让夸父教我学习滑板。
“成!”夸父爽快地答应了。
我很高兴。这下,我学滑板的目的就不完全是跟夸父比赛了。我可能是想跟自己较量一番,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驾驭这个四个轮子的小车。另外,我说不定还有机会与夸父一起西行追赶太阳呢。先不管有关人士们能不能答应,这个理想是先树立起来了。
“等伤一好,就开始。”我拍拍受伤的脚。它伤的真不是时候。
“到时候你喊我来吧!”夸父又喝干了一杯水,他已经学会使用这个工具了。
“怎么喊你?告诉我电话号码吧!”我拿出本子,又摸来一支笔,它们都在附近。
夸父居然没懂我的意思。但是他告诉了我可以找到他的奇怪办法了。按夸父的意思,埙就全能解决了。操作起来也不难,比打个电话还简单。这样的,把埙放在地板上或桌面上,让它高速旋转,就行了。
“一定能行?”我觉得这很像巫术。
“你一试就知道了。哦,我得赶路了。太阳甩开我很远了!”
夸父临走,又喝掉了一杯水。
“对了,不许随随便便的就喊我来!”
--这是夸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刚要跟他说句再见,他就不见了。我的滑板还放在墙角,没动一下。墙壁上是空的,没有人影晃动。一切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就像夸父根本就没来过。
我赶紧蹦到窗口,朝楼下看了看。我担心他摔伤,万一他的“魔法”有限呢。
--楼下还是两个老太太在聊天儿,没其他人。
疑问
我遇见高人了,夸父连汽车都不屑去追,要追就追太阳。太阳是一颗很大很大的行星啊!
几乎整个下午,我都双手摆弄着埙,反复观察它上面的音孔和裂纹。关于它的裂纹,我们不是领教过了吗?它其实是个路线图,把我们带入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现在它又有了新功能:只要让它旋转就可以把夸父找来。它是个名副其实的宝贝,以后可不许它再离开我一秒钟,更不允许它孤单单自己呆在充满霉味的抽屉里了。
我要适当地“开发”它。
最让我心里发痒的倒不是夸父要教我学滑板。学习嘛,往往是枯燥的事情。我是让另外一个坏念头缠住了。几次想付诸实施几次又被我克制了。我第一次发现一件坏事的蛊惑力大概比一件好事大多了。
得干点别的,别想它。
我拿出语文书自学一篇课文。朗读、查字典,组词……一边做着一边看放在旁边的埙,想象着它旋转的样子。后来,打了一个电话,参加电台直播节目的答题。问题是这样的,“夸父逐日”这个神话传说出自什么年代。当时我愣住了,然后我干脆地说,是我一个朋友啊,那是我一个朋友干的,正在进行。结果主持人笑得失了态,连连说对不起观众朋友。最后是一个嗲声嗲气的女生说出了“正确答案”,她说那是一个上古神话,同时她还讽刺了我的无知。主持人高兴地通知她三天内可以去翰林文化用品商店领取一份奖品。
我气坏了,同时也感到这事蹊跷。那么这时候使用埙的功能就不算过分了。我得问问夸父,他究竟是不是一个“老古董”,这也涉及他的声誉啊。
我把埙稳稳地放在桌子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双手握住,再用力一扭,埙坐在桌面上快速旋转过来……
蓝光闪过……
这过程跟当初一模一样。我兴奋得想站起来。
果然,夸父又坐在我的滑板上了,气喘吁吁的,问我究竟想干什么。我一时间也太兴奋了,没说出要干什么,只说:“喝点水吧!”我一瘸一拐端水给他。他一口就喝干了,说:“以后要是只想请我喝水,就别找我来了。我正在紧要的时刻!”然后刷地不见了。只留下了埙,埙的旋转刚刚停止,懒洋洋地歪倒在桌面了。
我没能来得及说出我的疑问。并且,我感到很不好意思,确切点说是非常的尴尬。人家忙得焦头烂额时,你打去电话,在电话里说没什么事。人家定会觉得你无聊。
最想听的电话
哎,谁让我是一位病人呢,无聊的病人。
接下来无所事事,就盼着有电话打进来。可是电话差不多整天都趴在桌上睡大觉。终于有一天它肯叫了。我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我问你,是煤气公司吗?”对方显然气势汹汹的。
“我是生气公司!”我说完这番话后,使出全身力气把话机摔回到它睡觉的“枕头”上去。那时候我能想象出夸父被我“骗”来时的心情了。可见夸父对我也算很客气了。
我摆弄了一会那个“宝贝”,也不想用它演奏曲子了,把它重新放回抽屉,也不敢再随便使用它的别的功能了。我和人家刚认识就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我是没脸面再见夸父了,也不必向他讨教怎样才能快速学会滑板了。我把滑板从墙角挪到写字台下边。真的,实在不好意思再见到夸父。我不是一个很要面子的男生嘛!
拿出语文书,找了一篇新课文来读,也好让自己从糟糕的心情里解脱出来。刚读了一段电话又叫了。我放下书准备去接,可是马上又不想碰它了。但是它叫起来不停了,好像对方知道我就坐在话机旁边,我不接他绝不罢休。我只好接了。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声:
“喂,小瓦,是我。”
我扔了书,双手握住话机,生怕它跑掉似的。
她还真的记住了我的电话号码。
“你,你啊……”我的声音有点颤抖了。
“我问你,你怎么不来花园了?放弃滑板啦?”对方问。
“我摔伤了。那天你刚走我就摔伤了。”说这话时我怪难为情的。
“哦,有事吗?是不是很疼?”
“险些残疾。但是这几天也挺好的,不用上学。”
“嗯。我应该去看看你。”
“你应该来。我告诉你地址。”
然后我一字一字把大街、胡同和门牌号码告诉她。她很吃力地重复着记忆着。我重复了两遍。
“记住没有?”
“记住了,嗯……可是我大概找不到……”
“好找啊!”
我又说了些我家附近很明显的建筑物,小菊对它们都很陌生。最后商定她出发时再来电话,然后我们挂断电话。
我躺在床上,等小菊的电话再打进来。并想象她会给我带什么来,十有八九是一束鲜花啦,有百合有蓝菊的叶子,还有串串红什么的。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收到过鲜花呢。
一个小时后小菊终于打来了电话。可是却是一个让人沮丧的消息。
“我不能去了。我得照顾爷爷,他又老了许多。”
“才几天啊,又老了许多?”
我相信小菊不会骗我,她的话绝对不是托辞。
“噢,不说了,我得快点回花园里照顾他。你好好养伤吧……”
电话被她“无理”地挂了,本来我想多跟她聊一会儿呢。这下好了,我傻坐在那,一回忆起刚才的通话,觉得电话里小菊的声音有些不同,真不知道这几天她和爷爷的生活中又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