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关内是不是没有这么多沙子?”
“傻小子,就算是关内,该有沙子的地方,还是有的。”
一望无际平坦的黄沙里,郎朗明日照着大地,远处看得一匹青骢马上,似有大小两个身影。马身上斜跨的行囊中,叮当直响,伴着天空中偶有雄鹰的嘶叫,不免有了些宫商角徵羽的意味。随着鹰飞,和着耳边风鸣,滚滚黄沙溅得飞起。
“那咱们啥时候能攒够银子进关内啊?”说话的孩子盖有五六岁,披着斗篷,遮阳挡风。
“干完这一票,差不多。”被称作爹爹的男人,骑驾着马,纵了马蹄方向,仔细看着,才发觉胡子拉碴,干劲精壮,虽是披大氅、戴斗笠,瞒不住他炯炯双眼下的英魂气魄。
过了西凉,就离兰州不远,这时节风沙作乱,经常眯缝了双眼,也看不清官道何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马上的男孩唱着节奏,听着风吼,见得前边栈楼,男子旋即勒马而下。
“在此等我。”回首对着男孩,却见已然跃马而下。
“爹爹要带着小唯才好。”诺诺拽着男子大氅,无可奈何,拉起男孩抗在肩上,顺手扯下马背行囊,向栈楼踱进。
说是客栈,不过是大漠旅途中歇脚地方罢了,枯木兽骨,到处都是,走过石垣,只见栈楼上还有得题字:“宾归”,只怕原意不是如此,又一股风沙过来,牌子吱呀作响,渣渣啦啦,不免生了几分烦躁。
进得门来,男子放下小孩,撇着行囊,看着中厅里,三三两两分坐着,盖有七八个人,中间木桌旁,横肉男子吃酒而坐,凶眉狠目,脸上刀疤有几,盯着进门一大一小,没等说话,身后的七八个人站起身来。
“我叫庄钟雄,记住也好,记不住也罢,反正名字没什么重要的。”男子不摘斗笠,岑然笑着对那横肉道。
横肉不知对方来意,只得挥手让手下稍安勿躁,只听得斗笠男子继而说着:“你以前犯过什么事,杀了什么人,这都不重要。”夺了眼前横肉的酒杯,一饮而尽,“好酒。”
“……”横肉男子没见过这等不要脸面之人,只得称赞:“酒量不错。”
“重要的是,我是来帮你的。”男子扶了扶斗笠,继而笑道。
“帮我?”横肉突而笑道,“我这打手不少,你说你来帮我?哈哈哈,莫让我笑话!”
斗笠男子不多说话,从怀里陡然掏出羊皮卷纸,“看得清楚?你的人头,可值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男子身后的小孩忽而探出头来,大声叫嚷着,惊得周遭壮汉再又起身,横肉只得再而挥手,示意坐下。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肯出一百两白银,我就当做没见过你。”
“一百两白银!”男孩又叫嚷一声,这次横肉手下倒是坐得安稳,想来已经习惯突如其来的喊叫声。
横肉男子倒是坐而不住,怒目盯着男孩,倒也不怯场,朗声叫嚷着,“我叫小唯,记住也好,记不住也罢,我的名字很重要!”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男子拍了拍小孩的头,连连夸赞。
“我倒是有一事不明……”横肉盯着斗笠,沉着脸色。
“请讲。”即便是斗笠遮着,男子的笑容也可以穿了栈楼里昏暗的烛火,浸了污浊空气。
“说了这么多,你既不是马快,也没得同党,只带了一张破纸跟一个黄毛小子,凭甚和我SX响子帮叫板?!”话音一落,这次没得挥手,身后壮士纷纷抽了兵刃,来到桌前,围住大小两人。
“真是可惜了,还以为咱们能交个朋友。”斗笠摸了摸下巴,又听得身边一声“交朋友”,转而拍拍男孩。
“哈哈哈,朋友,我们一共八个壮士,你有一个小孩,要让外人见着了,会说咱欺负人。”轮到横肉放声大笑,“我是个讲理的人,可不能让人误会。关门!”说着,两三手下将木门吱呀作响,登时厅里烛火窜了几下,又安稳而定。
即便关上门,栈楼外的呼啸声,仍不绝于耳。男子岑然笑着,不顾面前刀锋相逼,只听得横肉继而说:“开天窗说话,关上门打狗,这才叫痛快!”
“大家出门在外,无非为了求财,做不成朋友,也莫要伤了和气,和气才能生财。”男子压了压斗笠,仍是持着笑容,不动声色。
“这小子倒是能说会道!”横肉指着男子,对身后壮士说着,男孩跟着又来一句:“爹爹能说会道!”听得众人笑了开来,斗笠倒是一脸无奈。
“小唯,照常蒙上眼睛数数。”
“哦,这次数到几?”
“随你。”
“六!”
“好,那就数到六,坏人就全部躺下了。”
“他们是坏人?”
“个个都长得这么丑,当然是坏人。”
几句话来,倒是惹毛了横肉男人,直接拍了桌子,打翻酒坛,愤而怒道:“放肆!我就先把你这两条烂舌头砍了!”
话音未落,斗笠已抽出匕首,直接扎了横肉拍桌手,先是一惊,继而惨叫一声。周遭壮士见状不好,纷纷砍来,斗笠只是弯腰一躲,继而抽了行囊里一柄快刀,随意一挥,两名壮士手臂应声而落。
“二!”
“刀,我的宝刀!”横肉回首叫嚷着,手下顺手一掷,宝刀岑然打在臂膀落地。
尴尬时分,斗笠笑道:“我这把刀,借给你罢!”说着,快刀一刺,扎了横肉肩井。
“三!”
“兵刃,要多少,我有多少!”接连抽出两把快刀,踏了桌上,跺了刺在横肉手上的匕首,继而又飞身下桌,双刀招式施展开来。
“四!”
几个壮士一拥而上,男子陡然大笑,一劈,一刺,一砍,霎时间血肉横飞。
“五!”
斗转了半身,一招如来千叶,只觉登时千刀飞转,看不清刀刃所至,再而回首,已是人手分离。刀刀致命,溅而血飞,霎时间,厅里已是血气弥漫。
“六!”
目瞪口呆间,除得横肉,只剩一个壮汉,见状不敢上前,顺势拔了匕首,直接飞向面门,来不及反应,轰然倒地。
“一哪去了?”
“一在这!小唯就是唯一的唯!”男孩睁开眼,指着自己,没被眼前血腥吓到,横肉也是惊诧。
“大,大侠饶命!”横肉男子见着一瞬间,手下壮汉死死伤伤,连忙下跪求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看你这般落魄,想来也出不起一百两。”斗笠男子擦了擦脸上飞溅鲜血,提刀而前。
哐得一声,一包重物坠地,横肉不知从哪儿掏来,“这包金子,是我前两天抢来的,全,全给你了!”
本已提刀作式,想着刀起刀落,也能拿着金子。刀挥一半,却在面门前停住,微而笑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顺势收了刀,回身捡了钱袋,拎起小孩,向门外走去。
“等,等等!我牛振山素来神出鬼没,马快都追踪不了我,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斗笠走到门口,摸了摸男孩的头,又挠挠脸庞,回首道:“偶然路过。”
“就,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