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月,月晕猩红。地下一口井,井水漆黑。井岩坐着两个少年,一男一女,男的十五六岁年纪,长相普通,除了一双招风耳略显张扬。男孩子手臂上缠着止血纱布,胸口也绑有一块带血的绷带;女孩子十三四岁,却是个美人胚子,媚骨天生。
井边有一块残破石碑,石碑拦腰而断,只剩下半截碑身,上面刻着一个古“镇”字。
井名“唯一井”,是小岛上唯一一口清水井。小岛名柳镇,因岛上生长了许多柳树,以及唯一井边石碑上的“镇”字而得名。
柳镇空气咸湿,四周环海。海水黑色,且粘稠异常,像沼泽里的烂泥,故海名黑泽。
黑泽中生存不少海兽,海兽的性格有的善良有的残忍。善良的海兽与人为伴,残忍的海兽则以人为食。
柳镇村民为了生存,纷纷反抗残忍的海兽。然海兽的实力有强有弱,强的海兽不但能口吐人言,还能呼风、唤雨。几百年过去,虽有不计其数的村民丧生在海兽的血盆大口之下,但却也一次又一次险而又险的成功击退海兽。
几天前,黑泽之中的海王龟修为更进一步,终幻化成人形。柳镇村民与海兽的斗争势态陡然逆转。当天,海王龟呼来狂风、唤出爆雨围困柳镇,并要求柳镇镇长柳云每天交出一对童男女,如若不然,则水淹柳镇,令柳镇寸草不生。
柳云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国字脸,胡茬浓密。柳云的一生都奉献给柳镇,保护柳镇的一草一木是他的使命,谁若毁他家园便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哪怕是付出生命,柳云也不会答应海王的蛮横要求。于是乎,柳云手持斧头单枪匹马纵身入海,独斗海王龟。
柳云虽勇且猛,但比之化成人形的海王龟却有不如,是而在与海王龟大战一天一夜之后,惜败而归。海王龟虽胜,却胜的惨烈,其坚硬的龟壳硬生生被柳云削去一片。
柳云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回到柳镇,纵使如此,他的眼中气势丝毫不弱,大有将海王龟力劈两半的犀利。
海王龟惨胜回到老巢,脸色阴晴不定。他自认为以化成人形的通天彻地之能便可以轻而易举奴役柳镇村民,让每一个柳镇村民匍匐在他脚下,供他差遣。然而出师未捷,首战铩羽而归。这如何不让海王龟火冒三丈!
海王龟气呼呼吹出一口气,一小股龙卷风呼啸而起,却瞬间消散。海王龟这口恶气牵扯伤口,一声痛嘶,海王龟情不自禁伸手摸上肩膀,在哪儿有一块鲜血淋漓的伤口,正是被柳云削去龟壳的伤口。
海王龟的手指碰触到伤口,沾上鲜血。海王缩回手,伸出舌头将手指上的鲜血舔干净,他的眼中凶残、血腥。
柳云回到柳镇第一件事便是将儿子柳乾鸿唤来房间,并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们。房门关上那一刻,柳云脸色如血,随即喷出一口黑血。
柳乾鸿方寸顿乱,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眼泪簌簌而落。柳乾鸿含着泪扶住柳云,张口欲呼救,却被柳云阻止。柳云笑着摇了摇头,安慰似的拍了拍柳乾鸿的手背,有气无力道:“鸿儿,父亲不碍事。”
柳乾鸿虽年少,却不笨,自然能了解柳云的一片苦心,但这并不能减轻柳乾鸿的悲伤,他祈祷道:“父亲,您千万不能有事?”
柳云挺了挺腰板,严肃道:“鸿儿,为父有件事要你去做。”
柳乾鸿心中一跳,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柳乾鸿定了定神,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回答道:“父亲,您说,鸿儿就是死也一定做到。”
柳云指了指边上的凳子,示意柳乾鸿坐下说话,待柳乾鸿坐下,柳云开口道:“海王龟经历重重雷劫,终化为人形,其本领比我们村子里任何一个人都高,若不是它刚化为人形,不能熟悉运用新的神通,今天的我也回不来了。”
柳乾鸿对柳云的话自是深信不疑,但仍争辩道:“父亲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柳云璀然一笑,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儿子发自肺腑的夸赞与崇拜,他慈祥的看着柳乾鸿,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刀子从柳乾鸿心口刮下一块肉:“鸿儿,父亲再厉害也是个人,但是海王龟却是成了精的妖怪,它不但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还能呼风唤雨。终有一天,海王龟越来越强,父亲越来越老,直到有一天,父亲再也拿不起斧子。那么那一天,便是父亲的死期,海王龟会一口将我吞下,连骨头都不剩。”
柳乾鸿拼命摇头,哭道:“父亲不会老,更不会死。我不允许海王龟伤害您,我会保护您。”柳乾鸿说完伸手去抓柳云随身携带的斧子,却纹丝不动。
柳云并没有告诉柳乾鸿,他手中这把斧子重千斤。柳云脸上不忍之色一闪即逝,为疲惫不堪的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说道:“鸿儿,你连一把斧子都拿不动,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如何保护我呢?”柳云的一生是为柳镇而生,为柳镇而死,但也是是为家人而活,他也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独挡一面。柳云接着道:“鸿儿,等将来有一天你长大了,你也会有你自己的家,你不但要保护我,还要保护你的家人,还有与你生活在一起的村民,和这片土地。如果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如何保护这些人,如何保护柳镇?”
柳乾鸿双手紧握成拳,痛苦、无助道:“我,我……我该怎么办?”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柳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引柳乾鸿问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柳云无法替柳乾鸿回答,这个答案需要柳乾鸿自己去获得。柳云虽不能告诉柳乾鸿答案,但他却能引导柳乾鸿,是而,柳云回答道:“据说黑泽的另一边有仙人,他们不但长生不死,还通晓诸般变化,可变飞鸟走兽、花草树木,亦可乘风御剑、上天入地。”
话已至此,若是柳乾鸿再不知柳云要他所做何事,那他的脑袋就不是脑袋,而是猪脑袋。柳乾鸿左右为难,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柳镇。”
柳云词正语严,打断柳乾鸿道:“鸿儿,别忘了,你答应过父亲。”
柳乾鸿面色一苦,低着头,既不答应也不回绝。柳云的一席话,虽不能让柳乾鸿一夜长大,但却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一颗种子,终会有一天,这颗种子会发芽,会长出参天大树。柳乾鸿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不但会保护父亲柳云,会保护他的家,还会保护整个柳镇。
柳乾鸿从柳云的房间离开,谁也不理,将自己锁在房间,茶不饮,饭不吃。一日一夜后,柳乾鸿连夜翻墙,趁着夜色,离家出走了。
柳乾鸿瘦弱的肩上的千斤巨担不但没有激起他熊熊斗志,反而逼迫
他离家出走。柳乾鸿做不到远离柳镇,跋山涉水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遇见陌生的人。所以,柳乾鸿选择了逃避,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他离家出走,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柳乾鸿翻墙的那一刻,柳云就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阻止柳乾鸿。柳云虽是柳乾鸿的父亲,且全心全意为柳乾鸿铺路,但脚在柳乾鸿身上,柳云无法决定柳乾鸿会往哪个方向走,会在何处停下。
柳云不怪柳乾鸿的逃避,因为柳云始终坚信柳乾鸿会回来,会回到属于他的战场,肩负起他的使命。柳云从不怀疑柳乾鸿不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是柳乾鸿的父亲。
柳乾鸿的离开不仅仅惊醒了柳云,还惊醒了他的妹妹柳苏葵。柳苏葵今年六岁,脸蛋有可爱的婴儿肥,整张脸看上去肉嘟嘟但不失可爱。柳苏葵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问:“父亲,哥哥这么晚了去哪里玩啊?他怎么不带我一起去玩呢?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小苏葵了啊!”说到最后,柳苏葵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显得楚楚可怜。
柳云望着柳乾鸿离去的方向,撒谎道:“小苏葵乖乖,哥哥是去看日出。哥哥最喜欢小苏葵了,他一定会回来带小苏葵一起去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