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小区七楼上,在任凯家客厅里,墙上康巴斯已经接近十一点钟了。客厅内黑着灯,墙壁周边闪烁着电视荧屏发射出来的光亮。任凯,独自坐在沙发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欣赏着电视上的“午夜影院”。
“嗡……嗡……嗡”任凯面前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任凯拿起仍在震动的电话,他一看是陆永明打来的,即刻点击了接听,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躲进客厅旁凉台上,轻声问道:“哎,几点了!还打电话?”
随着问话,任凯静静地听着电话里说了一些什么。他一直认真听着,并一屁股坐在凉台马扎上,急切地问道:“人没事吧?……对方人哪?……嗯,嗯,我认识那儿放射科主任……好的,好的,还是做个CT吧……你现在没事吧?你先等会儿,我这就赶过去……好的,你就在那儿等着,我过去再说吧!”
任凯放下电话,拿起茶杯一旁的遥控器,先关上电视,又过去拔下电视和机顶盒的插销。随后,他踮着脚步走向卧室。
卧室里,任凯妻子已经上床了,她靠在床背上,借着床旁台灯,正翻看着一本《知音》杂志。在她一旁床头橱上,还放着一摞书本和杂志,最上面一本是《实用临床护理杂志》。
任凯推门进来,对媳妇说道:“陆教授撞车了,他在医院里,医生让他做CT。”
“啊!撞哪儿啦?人没事吧?整天喝酒开车,早晚的事!去我们医院了吗?”听说陆永明撞车了,任凯媳妇放下手中杂志,眼瞧着任凯急切地问道。
任凯:“120送市立医院了。你睡吧,我过去看看。如果需要去你那里,我再打电话,你开着手机啊!”
任凯阴沉着脸,赶紧换下身上穿的休闲装,并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新上衣,边穿着衣服边说道:“对方没大事,他的车撞在电线杆上了!手腕和头上有点外伤,医生非让他做CT。”
妻子刚才话儿才出口,便瞥见任凯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于是,她没再说什么。这会儿,听任凯解释撞车的情况,她才开口说道:“多带点钱吧,如果需要住院,还是到我们医院去。那儿太远啦,多不方便啊!”
任凯没有迎合妻子的意见,只是说了一句:“包里有钱。我走了啊。”随后,他带过卧室的房门,走了出去。但不一会儿,卧室门又推开了,任凯探进半个身子,冲着媳妇说:“你别下来了,我在外面把门锁上。应该没大事,你先睡吧!”
任凯在门前套上长裤,穿上网眼皮凉鞋,拿起鞋橱上皮包。他先在门厅灯光下找出来门上钥匙,关灯出门后,便把防盗门从外面上了锁。
任凯急急忙忙地下了楼。他走到小区外面大路上,拦下一辆出租,往西郊方向奔去。
临近郊区的市立医院,位于门诊楼一侧的放射楼门前,站在明亮灯光下,陆永明从左手腕到大拇指交叉包着雪白的纱布。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右手拿着烟,眼睛不断地瞧着医院大门外面。
当远远地看到任凯从出租车下来后,陆永明高举起胳膊,向任凯招了招手。
从出租车内刚钻出来,任凯一抬头,便看到在放射楼门前,正在招手的陆永明。任凯也举起胳膊挥了挥手。
任凯:“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没做CT吧?”
陆永明:“已经做了,等着出报告。说是要等主任过来才行。”
任凯:“有这么严重吗?头上碰哪儿啦?”
陆永明用手指了指右侧额头的上面,任凯伸手摸了一下,说:“这不没破吗!包也不大啊。不过,做个CT,倒有必要。知道叫的那个主任吧?”
陆永明:“好像姓韩。”
任凯:“那就没问题了!我给他打电话。”
其实在来的路上,任凯已经准备好了要给这家医院放射科韩主任打电话。但他担心人家主任不在岗上。所以,虽然已经找到韩主任电话,但并没有拨号。听到陆永明提到了韩主任,于是,任凯拿出皮包里手机,麻利地拨通了电话。
任凯:“哎…韩老兄,还没休息啊?哈哈……是啊,我任凯。你值夜班吗?来到哪里啦?……不是我,是我同学……对,对,大陆的陆……我在你办公楼前啊……喂,喂、喂!”
任凯站在放射科门前,正在电话联系熟人时,突然,从放射科走廊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任主任,看这边”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五十多岁,个头不高,梳着平头,脸色白白净净,白大褂敞着怀的男大夫,这会儿站在放射楼走廊的尽头,冲着站在大门外打电话的任凯,高声呼喊。
任凯转身看了一眼,即刻合上电话。他把手中皮包夹在左腋下,一边挥着手,一边向着那位冲着他喊话的男大夫,迎面走去。
任凯:“老兄,不好意思啊!大晚上,还骚扰你啊!”
韩主任:“任老弟,你也太客气了!是你的朋友啊?我和骨科大夫正在看片子,颅脑没什么问题。锁骨像是有骨折啊!对啦,正好叫你朋友过来,让王大夫,再看一看。”
任凯只管自己走过来,一边和韩主任握手,一边说着客套话。当听到“让王大夫再看一看”的话后,任凯这才转过身来,他看到陆永明已经跟了过来,直接向陆永明说道:“放射科韩主任,咱们的老大哥。你肩膀疼吧?”
介绍加询问的话,才和陆永明说完,任凯又转身对韩主任介绍说:“我中学同学,陆主任,和我一个系统的。躲车,不小心撞树上了。”
和陆永明结交了多年,任凯最了解陆永明的心思……平时陆永明,除非在圈子里面,而对外人,一般从来不说自己在高校工作。对于不熟悉的人,尤其在同学的朋友面前,若陆永明主动介绍自己,一般不是说在农科院或科学院上班,就是说挂靠在某研究所或设计院工作。所以,今晚陆永明没有找别人,而是与任凯单独联系。对此,任凯自然清楚,究竟应该如何向别人介绍这位老同学和老朋友。
陆永明走过来时,已经听到了韩主任刚才说的情况。他不由自主地用受伤的手,摸了一下右肩部,即刻皱了一下眉头,好像这会儿才感觉这个部位,真的有了一点疼痛感觉。
陆永明:“谢谢主任啊!很严重吗?”
韩主任:“倒不严重,但不能漏诊啊!进来吧,让骨科王大夫给你再看一下。”
在放射科阅片室内,有两个身穿隔离衣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大夫。他俩正盯着阅片灯箱上的几张CT照片,相互比比划划,彼此窃窃私语。
韩主任推门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任凯和陆永明。
韩主任:“王大夫,给你介绍一下,科院分析中心的任主任……哎,对啊!任主任爱人在省立医院工作……我们这王大夫,是省立医院骨科刘教授的研究生。”
随着韩主任的热情介绍,任凯眼瞧着转过身来的王大夫,人家整个脸上没有一点亲热的表情。于是,任凯主动接着韩主任的话茬,说:“我媳妇在内科,是护士。辛苦了两位老弟!有大事吗?还需要怎么处理啊?”
个头明显高一些的应该就是“王大夫”,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仅是向任凯点了一下头,便移步来到陆永明身边。
王大夫左手轻托着陆永明右胳膊,一边慢慢地上下左右活动,一边轻声问了一句:“疼吧?”
陆永明:“好像刚感觉有点疼。”
站在一旁的任凯和韩主任,都眼瞧着王大夫继续查体。而那位个头稍矮点的男大夫,这会儿悄悄挪到办公桌前,就站在那儿,俯身低头翻看着很厚的一本书。
“叮铃…铃…铃…铃…”空旷的阅片室内,回荡着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
矮个头男大夫,迅速拿起电话,边听边回答:“哦,在这里啊…哦…哦,好的,马上回去。”
矮个头男大夫,一边放下电话,一边冲着还在查体的王大夫,说:“王大夫,又一起车祸,大腿骨折了,让你快点过去!”
“韩主任,应该没问题。若不放心,搭个吊带,观察两天,看看情况再说吧……”王大夫没有回复电话的问题,先是对韩主任说罢,接着看着任凯,又说:“任大哥,你们一会儿去门诊吧。我先去处理个急诊。”
还没等韩主任或任凯再说什么,王大夫赶紧离开了放射科阅片室。
王大夫走后,韩主任走到阅片灯前。他把上面的片子,边看边把它们一张张取了下来,又一张张地放进一个塑料袋子里。随后,韩主任坐在阅片灯前,拿起桌上一支圆珠笔,就在一摞报告单上,迅速书写了起来。
放下手中的笔,韩主任起身,把报告单放进装片子的塑料袋里。然后,又拿起圆珠笔,在塑料袋上写上了患者名字和门诊编号。这时,韩主任才转过身来,冲着站在身后的任凯和陆永明,微笑着说道:“扎什么吊带啊!这两天注意点,别用这个胳膊提重物啊,尽量少活动。若不放心,过两天你直接过来,我给你透个视看看。任老弟,你说这样行吧?”
任凯:“好的!老兄。到时候再给你添麻烦啊!”
韩主任:“老弟,你说这话,是不是想让我请将你吃饭啊?你也太难请了!我麻烦你多少次了,你也不给我个面子。前两天,人家老总还让我约你,我说你最近很忙,想过几天再说。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啊?”
韩主任把装片子和报告的塑料袋递给陆永明,并用右手搭在任凯肩旁上,嘻嘻哈哈说笑着。
三个人前后脚走出了阅片室。任凯出门后,并没有回应韩主任的话头,只是说:“老兄,我就不客气了。还有,保险公司那边要是有问题,我可能还回来麻烦你啊!请你留步,我们直接走了。”
韩主任:“有事你尽管过来,这院里的事,我还能帮上忙。你太忙!再有问题,让这位老弟自己过来就行。我送你到大门口上。”
任凯和陆永明一再让韩主任留步,但三个人还是说着客套话,一起走到了放射楼门口。这时,在他们身后传来了那个矮个男医生的喊声:“韩主任,王大夫让你朋友到门诊拿病历,他去病房了,一会就回去。”
任凯闻声,转身拥抱了一下韩主任,这时才说:“老兄,你千万别过去了。也不早了,我们拿了病历,就走了。说实话,那个老总的饭,咱也别吃了。他这里面有些事,我没好意思和你明说。赶紧掀过这一页算了,都是公家的事情,没必要那么较真。改天,我们兄弟俩,陪你喝个酒,叫上王大夫和你徒弟。”
听任凯透底的说法,韩主任停下脚步,说:“好吧!我不过去了,有问题直接问王大夫就行。那孩子年轻,说是研究生,临床经验不足啊!”
他们三个人,在放射楼门前,依次握手告别。韩主任一直站在放射楼门口,目送着他俩走进门诊楼。任凯一再回头挥手,意思让韩主任进楼去。
在去门诊楼路上,陆永明问任凯:“韩主任很热情啊!你们关系不错啊!”
任凯应声道:“干放射的见多识广。有的在业务上,比临床大夫还丰富。别小瞧老韩啊,在这一片儿,也是个人物……对了,你怎么撞的?喝酒了是吧?”
陆永明:“就喝了三两白酒,‘五子’的事情!”
任凯:“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白酒了?又是他一帮战友的事情吧?”
陆永明:“是啊!就他战友孩子上学的事。还不知道成绩咋样,他两口子非要邀我去打靶。中午喝的啤酒,晚上都熟悉了,上的‘特供茅台’,非让我喝了一杯!”
任凯:“‘五子’一帮战友忒能喝了,一喝酒就没数!哎,你的车怎么样啊?”
陆永明:“水箱全完了!多亏有个电线杆,不出一米就是山沟,太悬了……”
俩人说着话,已经来到骨科门诊前。
在外科诊室里,没有见到王大夫的身影。这时,从一旁换药室里,走出来一位护士,看到任凯和陆永明像找人,她对他俩说:“你们找王大夫吧?请坐下等一会儿,王大夫送病人去病房了。”
任凯对护士说道:“王大夫打过电话了,让我们过来拿门诊病历。谢谢啊!”
年轻的护士听任凯这样说,便走进外科诊室内,和里面另一位大夫搭话,不一会儿又进入治疗室内,拿过来一本薄薄的病历。
任凯接过病历,打开看了一眼,只见里面诊断一栏,在“1、左手腕挫裂伤;2、头皮血肿”。紧接着在下面明显又加上了一条“3、右锁骨骨折?”。
任凯看过病历,顺手递给陆永明,并对护士说:“我和你们放射科韩主任是朋友,刚才见过王大夫啦,麻烦你和王大夫说一声‘我们先走了’,有事再和他联系。谢谢啊!”
护士没再说什么,回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任凯看着陆永明把病历放进手提的塑料袋里。两个人转身离开了门诊楼。
在医院大门外,任凯和陆永明并肩走向停靠在路旁一辆出租车。
“你坐后面吧?”任凯刚说完这话,突然停下了脚步,又冲着陆永明问道:“哎!你没带皮包吗?别落下东西!”
陆永明:“我只拿了钱包和手机,皮包留给‘五子’了,里面有驾照和保单。”
任凯打开出租车的前门,一边坐下一边对司机说:“大学路5号。”
陆永明坐进后排座位上,说:“先送你吧?你媳妇没说什么吧?”
任凯:“媳妇说让你去她医院。还是先送你吧,明天你可有事干了!”
陆永明也就没再说什么话。
医院门前,灯火明亮,马路上车少人稀。出租车直接在马路中央调转车头,一溜烟向城市东部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