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军呢?”叶子揪住一个路过的护卫问。
护卫不敢看贴在自己胸口的纤纤玉手,脸红红僵硬地回道:“将军正在前面的帐蓬会客。”
“哦,谢了。”叶子笑嘻嘻替他拍拍肩上看不见的灰尘,再转身却是满脸怒容。
好你个狗屁将军,伤才刚好点就到处乱跑,比大白都欢实!
叶子气呼呼地往那边赶,几乎用跑的。虽然她坚称自己不是因为担心某人,只是想去骂醒某个不自量力的蠢材!只是……
为什么头好晕,天旋地转的感觉,咫尺可见的帐蓬突然变得模糊、扭曲,直到消失。
当叶子再次恢复意识,身下明显的触感让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搬到了床上。睁眼,果见正是顾荣的帐蓬,只是此刻他却不在。
也好,并不想他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以免牵涉过深无法自拔。不过,居然这么快就毒发,想来还是近日太操劳了,或者说太伤神了。
原以为可以看得开,忘记那些过往,但原来她心里还有怨、还有恨、还有……爱。
明白这一点,她立刻爬起来,掀帘步出帐蓬。她从来不是喜欢逃避现实的人,既然放不下,就去面对,就去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越走越近,叶子的心反而由一开始的紧张变得轻松,正当她要掀帘进去时,却听到里面传出两个人激烈的争执。
“你为什么要同意军师的建议——以叶子为饵,诱杀‘妖帝’!”
叶子听出这是贺斩风的声音,而另一个……
“‘妖帝’弑杀先皇,是北月所有人的共同敌人,她作为将门之后自然有义务协助我们铲除大敌,而我也有信心能保证她的安全。”
是顾荣的声音。
“可你们的关系才刚刚缓和,你就不怕前功尽弃吗?”
顾荣沉默半晌,才道:“既然她能轻易相信我将命不久矣的谎言,那就说明她对我还余情未了,只要我们小心行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停顿片刻,贺斩风的声音又起:“顾荣,你是真的想跟她重归于好吧。”
良久,才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当然。”
叶子木然地往回走,仿佛又回到了与慕容昭大婚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心痛。
自己是有多蠢啊,一次又一次地被骗,一次又一次地心软,他在心底一定乐坏了吧。
叶子嘴角慢慢勾出一抹冷笑,似已有了决断。
当顾荣回帐时,叶子正一身寒气地坐在床上,明显是在等他。
顾荣赶紧讨好地上前解释:“前线有重要军情需要我亲自处理,那个……饭我已经吃过了,药也有按时喝,很乖吧。”
叶子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扫视他:“明明早上才能勉强下地,怎么现在走道这么利索了?”
顾荣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自然地道:“大概是因为有你在身边照顾,所以心情好,伤也就好得快吧。”
“是么?”叶子冷冷一笑,“难道不是因为想到抓‘妖帝’的方法,而激动的忘形了吗?”
眼见顾荣伪装的表情崩裂坍塌,叶子的心中却越是寒冷如冰。
“利用伤病,想我回心转意的借口也就能骗骗贺斩风,其实你真正的目的是要抓‘妖帝’立功吧。”叶子顿了一下,嗤笑,“还真难为你这些天陪我演戏,一定很辛苦吧!”
顾荣没有再出声,叶子知道他是默认了。
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叶子抬手就给了那张让她倍感恶心的面孔一巴掌。
顾荣的脸被打的侧过去,却依旧没有吭声。叶子最恨他这样,总是装无辜,博同情。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的血比顾将军还要冷上十倍、百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种混蛋!”
叶子越骂越气,想起惨死的亲人,失去的贞节,远离的故土,她心中无限悲苦愤恨,再难压抑地泪如雨下。
恍惚中,她抽出他腰间的长剑,挥剑刺出。
“呲!”的一声轻响,叶子手上明显感觉到剑入肉体的触感,紧接着是满眼的腥红。
叶子不去看那人的脸,只狠心快速抽出染血的长剑,用力掷在地上。
当贺斩风赶来时,只见顾荣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大惊失色。
而顾荣被扶起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是我应得的。”
贺斩风咬咬牙:“我去追她。”便将顾荣交给护卫。
顾荣张着嘴想要阻止,却已无力说出一个字。
叶子跑出帐蓬后随便夺了匹马,跨上后也不分方向就挥鞭急驰。
过了片刻,她隐约觉得后面有人在追,还叫着她的名字,叶子心中一痛,抓紧马鞭,拼命抽打,似要将心中的怨恨一并发泄。
马儿吃痛,更是不辨方向地狂奔,不一会就远远甩开来人。
此刻叶子坐在马上,泪眼模糊,她想就这样一直到地之崖天之边,然后坠入海底,再不醒来。
于是,上天似乎听到她的诉求,马儿突然扬起前蹄,高声嘶鸣,叶子一个不稳被甩下马背,昏迷前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和放肆的大笑。
“我认得这女子,她是北月失踪的前太子妃!主人见了她,说不定就能宽恕咱们上次任务失败的事。”
再次醒来,叶子以为会在牢房,结果却是在卧房,还是在床上?!
叶子一惊刚想坐起,却见一人不由分说地倾身压向自己,双眼似还泛着幽绿的亮光……
“啊——!”是叶子一口咬掉那人的耳朵。
“啪——砰!”是叶子重重挨了一耳光后,晕了。
第二次醒来,叶子以为会在牢房,结果是在另一个卧房,不变的是还在床上!
叶子这厢才刚张开眼睛,就被来人反应迅速地卸了下颚,只可惜——
“啊——!”是叶子伸爪揪掉那人的另一只耳朵。
“啪啪啪——砰!”是叶子在连遭几个耳光后,晕了。
第三次醒来,叶子以为会再换到另一个卧房呢,结果这次是在牢房,还被绑在了刑架上。
叶子终于满意地笑了。这才像话嘛,作为一名合格的人质,就该有人质的样子。
“把门打开。”
听到有人进来,叶子才第一次想到严刑逼供的事情,于是她打定主意,知道什么就答什么,争取宽大处理。
而其实上,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为首的藏青锦袍,看到的就是她睁着双大眼,一脸你们肯定抓错人的无辜表情。
藏青锦袍咳了一声,甩开手中画卷,第N次和叶子仔细对比后,点头——没错是她。
“你休想抵赖,证据已经……”
“我是北月人,姓叶,原名叶晴,但后来大家都喜欢叫我叶子。我以前一直在将军府当丫鬟,直到……”
叶子见躲不过去,明智地将自己的情况该汇报的报,不该汇报的瞒,如滔滔江水,黄河泛滥,连绵不绝,在藏青锦袍快要入眠时,将将说完。
藏青锦袍缓了好大一口气,才回过神,收起瞪出的眼珠子,同时表情带着点小幽怨。为了准备今天的审讯,昨儿个前半宿他绞尽脑汁,苦思威逼利诱的说辞,后半宿又因即将施予严刑逼供而兴奋的睡不着觉。于是乎……
他顶着个熊猫眼的代价,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吗?!
藏青锦袍接过属下递过的降火茶狂灌了一大口,为咂吧嘴为腹诽。好嘛,这女子比说书的还能白话,简直堪比催眠!
“知道这是哪,我是什么人吗?”
叶子见他面容有点扭曲,虽不知哪里让他不满意了,但还是积极答道:“这儿……不是北月?你是……男人?”
“噗!咳咳……”藏青锦袍一口水呛进气管,咳得那叫撕心裂肺,听着都肝疼。
他属下也不干了,立马喝道:“刁妇老实点!这里是东幽的营地,这位是我们的监军——大殿下吕仁。”
东幽?女人?
难怪“她”会生气了,原来东幽的大殿下是女人,果然国家之间的各种差异不是她能理解的。不过这人还真是不能貌相,明明长的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样,居然是个妖啊!啧啧。
叶子虽然心中嫌恶,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谄媚模样:“呵呵,大殿下果然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女人中的女人!”
“……”吕仁此时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他觉得自己的肺马上就要炸得稀碎。
“找死!”那属下上前两步,抬手对着叶子的脸就一顿猛扇,“东幽吕氏,男子个个俊美潇洒,我们殿下更是其中翘楚。你这大胆刁妇竟敢出言侮辱殿下,活腻了吧!”
呃……叶子十分委屈地偷偷瞪他。如果不是你丫的说话大舌头,她能听差吗!
“殿下胸襟宽阔,器宇不凡,一看就是福泽苍生的真龙降世啊。”
那属下嘴角抽了抽,这手怎么都打不下来了。而吕仁也赶紧整理下衣袍,故作倨傲的姿态,非常正色地“嗯”了一声,重新含口茶压惊:“刁妇,算你有眼光。”
叶子一边讪笑,一边小声嘟囔:“我还没嫁人呢,最多算作刁女。”
“噗!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这回听得人胃都疼了。
“你……你……给我用刑,打烂她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破嘴!”
嘎?这是什么情况?我可是一直在夸你啊!
叶子惊的赶紧求饶,同时暗中琢磨。谁的嘴里能吐出象牙,他么?
叶子眼底笑意流动,在疼痛袭来前合上双眼,叹息着咬紧牙关。
不管她有多恨慕容昭和顾荣,但北月都是她的故国,更是他父亲曾经为之流血献出生命的家乡。她身份的特殊是她无力改变的,不论是之前的准太子妃还是白将军遗孤的身份,都会令北月投鼠忌器。所以,她不会趁东幽的意,她就是要激怒他们,越气越好,最好气到杀了她……
那时,她就真的解脱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可以放下,爱、恨、情、仇,一切的一切。
疼痛一波波袭来,叶子疼得浑身颤抖,却依然面带微笑,如天使般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