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清澜揽下了所有的酷刑,然而这一切不止对他、对叶子和容若又何偿不是一场折磨。此时,在屋中能笑得畅怀的也就只有那个官爷了。
如此酷刑折磨,除必要的休息一直反复持续了三日,直到清澜奄奄一息时,他们又突然被转移到了别处。
幸而,这次不再是牢房,反是华丽得让人咋舌的府邸庭院,但此时他们已经无心欣赏。
正当叶子和容若围在不省人事的清澜床前抹泪时,推门而入的是一男一女。
那女子自然是之前他们遇到满嘴谎话的南兆公主寒月,而那男子的身份也将不言而喻。
寒月进屋就径直向他们的方向飞奔过来,也不管后面那个气场强大的男子,且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素白面容上红红的眼眶中积满了越来越多的晶莹,在一个大力扑抱动作后成功坠落——滴答不绝。
幸亏叶子躲闪及时,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右移、退后、起身,一气呵成。面对视线下方容若求救的目光,叶子抱歉地摇摇头,无能为力。
此时的寒月,再不是他们初见时的侠客装扮,不但恢复了女装,更是一身及地宽袖天蓝冰绸披风,从敞开的地方可清晰瞧见里面绝对是皇室级别才能享有的锦裙,那闪闪发亮的金丝银线,五彩纷呈的碎花刺绣,虽然华丽却不显庸俗,可见设计者的良苦用心和做工精湛。
只是,她如果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往容若衣服上蹭,还是很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斥责的话就在嘴边,可是对上如此痛心疾首的肇事者,不止容若不忍,就是一向得理不饶人的叶子也是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为了不被憋死,叶子决定眼不见为净,立刻转移视线,开始细细打量跟寒月一起进来却一直沉默的面具男。
那个面具她见过!
在北月皇宫,与南兆质子寒殊的贴身侍卫鬼面所带的面具不谋而合。只是,传闻鬼面和寒殊及北月皇上都已死于刺客手中,且早已化为一炬,尸骨无存。
她记得慕容昭说过,此面具是鬼手以特殊材质亲自打造,且世间只此一个。虽然这面具后只是一双普通的黑眸,而非紫眸,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让她不由自己的浑身战栗。
那么这到底是事有凑巧,还是内有玄机?
叶子淡淡收回视线,她并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远离事非,再找一个山沟沟做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男子一直静默地站在旁边,即不恼怒也不回避叶子刚才赤/裸裸的打探,只在她收回视线后从容走近几步,目露睥睨。
“官府已经撤销对你们的指控,至于这位公子的伤会有本城最好的大夫医治。另外,你们可以先暂时住在这里,不必再担心安全问题。”
话落,叶子忍不住眼角直抽,就连容若都直皱眉。这是什么态度!说句感谢的话会死啊!哪有这么对待因帮助他们而差点送命的恩人!
寒月似乎也觉不妥,但又慑于男子的气势不敢直言,于是只好一边干巴巴地道谢,一边支支吾吾地解释。
啰嗦一大堆后,确定此人果然正是南兆现在的君王,人称“妖帝”的男子,也即紫焰门门主。
紫焰门在北月有多嚣张,叶子他们自是一清二梦,所以他今日能与公主一起前来,已是给足了面子,他们哪还敢奢求别的。
“妖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例行公事的说完这句话,就潇洒地转身离开,去忙他的“正经事”。
他们这些都是闲事?闲人?叶子尽管火大,却终究敢怒不敢言,只能泄愤地向那人后背扔几记眼刀。
寒月自知理亏,赶紧给叶子顺毛,称他们被抓走后,她也被那“狗官”软禁起来了。但她是什么人,只是稍稍动脑就骗过那些蠢笨的守卫,与外面取得了联系。而帝君在收到消息后更是亲自连夜赶来,要不他们可真要凶多吉少。
因为,那“狗官”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拖这些天不过是讨个乐子。
听到这里,叶子即气又奇。为何他们敢软禁公主,而“妖帝”又这么心急火燎地赶来?难道他们还真敢对公主不利吗?!
寒月慑于她的怒视,只好老实交待。
原来,她的婚事是原南兆皇帝为收买人心扩张势力而定下的政治婚姻。她为此哭过、闹过、求过、寻死过,但最后换来的只是父皇冷漠无情的对待——软禁。
其实她早该想到会这样,他们的大皇兄,她的亲哥哥在十几年前不是就被父皇送给北月当质子了么。
然而,就在她要绝望死心之际,“妖帝”的篡位,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虽然他杀的是自己的父皇,但血脉亲情早已在父皇处死母妃、抛弃兄长、埋葬她的幸福后,一点点消耗殆尽。而且,意外地是“妖帝”不但没有凌/辱、囚禁或是废黜她,反而非常尊重并善待她,就像以前兄长那般的疼宠她。
只可惜,虽然“妖帝”曾承诺过她,在局面稳定后会正式认她为义妹,封永乐公主,再一并撤销先皇的赐婚。但奈何“妖帝”毕竟初登宝座,名不正言不顺,那些表面臣服实则不屑的大有人在。
所以她等不了,也不敢赌,更也不愿帝君因她犯险为难。于是,她在心腹拼死掩护下终成功逃出皇宫,并乔装藏于市井坊间。如此一箭双雕,即可躲避婚事又可圆她的侠女之梦。
叶子和容若对视片刻,一致得出结论:你丫就是想过侠女的瘾,最好还能顺便泡个大侠吧!
正在寒月词穷尴尬地瞅着丝毫不买账的两人之际,幸好“妖帝”派人找来的大夫推门而入,一解她当前危机。
叶子赶紧起来给大夫让位置,她看得出来这人定是宫中的御用大夫,目光轻蔑鼻孔朝天,拽的不得了,不过看在他同样了得的医术上,叶子决定忍了。
好在他虽然脾气很臭,但该交待的却是细致入微,叶子一一用心拿笔记下,而容若也尽她所知配些对症的辅助药膳。
因为清澜伤的很重,起初整日昏睡,就是偶尔转醒也是意识模糊,三两秒后又再次不省人事。如此叶子倒是不担心每次大夫上药时会弄疼他,但想要喂他喝粥饮药却不是那么容易,常弄得她和容若满身大汗。
对此,容若还打趣让她用嘴喂。叶子抚额啊抚额,她这么正直的人怎么能趁人之危,做下这种失礼的事呢?她就是想做,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非礼!
在叶子等人的细心照料下,清澜的伤势正在一天天的转好,清醒的时候逐渐增多。加之他自己就是神医,所以趁醒来又告诉叶子再添几味药,如此好得更是迅速。
叶子和容若虽是高兴,但一致决定不给他好脸,谁叫他那时擅作主张封了她们的哑穴,否则焉能命悬一线!
清澜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便逆来顺受地由着她们出气。不过如此一来,她们倒先心软,不忍再继续欺负人了。
叶子直叹,这就是典型的以柔克刚啊!
这日,叶子出来时正巧碰上来看望他们的寒月,打过招呼后叶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再过几日等清澜病情稳定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
寒月虽有不舍,却更像顾虑什么一样,只说会跟帝君商量。
叶子奇怪,他们离不离开跟那只“妖帝”有半毛钱的关系?
何况自从那日后,帝君就再没出现过。尽管他们同住在一个府上,但这院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妖帝”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所以叶子是相当理解——
“妖帝”不愧是紫焰门之主,不但脸皮厚如城墙拐弯,一点感恩的自觉都没有,甚至连个谢谢都欠奉!
又过了两日,清澜已经能够靠在床头坐上一会儿,叶子非常满意。她现在已经习惯每日给他喂水喂药,而他也习惯了她的服侍。
只是瞥着她数日不变的冷脸,清澜略微叹息地道:“还没消气呢?小心伤了身子。”
叶子不理他,继续装哑巴。
清澜皱眉,苦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释怀?你说,我做。”
叶子头也不抬地张口就道:“快喝药。”
清澜顿了一下,略有为难:“……已经喝完了。”
叶子嘴角抽了抽,抬头使劲瞪他。
清澜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展颜一笑:“要不我换个方子?全部用最苦最涩比胆汁还难以下咽的药,好不好?”
叶子呼气吸气,再呼再吸。不行,她快气炸了!
她颤着手戳他:“你喜欢自虐是不是?非把自己搞的那么惨才满意是不是?看着别人为你气愤、担忧、心痛,你很享受是不是?你、你……”
叶子越说越激动,眼圈渐渐发红、湿润:“你那日为什么要封我们的哑穴?为什么要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我们一意孤行非要收留她,你原本不赞成,一再提醒我们要小心行事,是我们不听劝才会……”叶子再说不下去,抽抽泣泣的满脸泪水。
清澜目光沉沉,灼灼注视着她,接过她手中的碗,不顾她的抗拒轻轻揽过她的身子,柔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你们。”
在客栈他一眼就看出那“少年”来历不明,身上透着股平凡人家没有的富贵气韵,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而“他”的解释也漏洞百出,他是一个字都不信。所以,他早就想好在第二日无论如何也要劝她们甩开那“少年”。
只可惜,让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官兵的闯入和不由分说的强硬态度,让他深感事态的严重,为恐她们祸从口出,引火烧身,在那丝毫不容迟疑的时候他只能出此下策。
如果那些人真要为难他们,他一个人受苦,总比大家一起遭罪的强。
对于清澜的解释和举动,叶子不是不明白,但她就是气他什么都不跟她们商量,就冒险独自承担,万一“妖帝”要是晚来一步,她不敢再想!
另外,清澜的不信任也令她恼火。怎么说,三个臭皮匠也能赛过诸葛亮吧!
叶子不服气地刚想挣脱,却被清澜抱着更紧,她怕不小心弄疼了他,也不敢乱动。清澜身上大大小小狰狞可怖的伤口数都数不过来,每次她和容若给他换药时都忍不住落泪。
一想到他是因她们的一时心软才遭此酷刑,更甚差点就……
叶子不禁埋在他的怀中,闷声道:“下次不许你再自作主张!万一你要是……那我、我和容若都将永远被悔恨所折磨,每活着一天都是煎熬。”
良久,一声轻轻的叹息散在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苦涩。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