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虽然去过不少倒霉地方,不过牢房她还是真的是第一次进,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的阴森恐怖。
刚一进来就是扑鼻的潮气和腥臭,且越往里味道越重,难闻的令人作呕。
再瞧那些满地乱窜的耗子,个个圆圆滚滚,一看就知道没少吃肉——人肉。
又一抬头,瞅着棚顶厚厚的蜘蛛网和在墙上散步的各式爬虫……叶子觉得自己大概不必用刑,只要在这儿关两天,那结果不是她坦白从宽,就一定是她疯了。
大夫人与其他几位夫人女眷被关在最大的也是相对比较干净的一间牢房,二少爷等晚辈也跟她们关在一起。
叶子等丫鬟婆子及管事仆役被分别关押在挨着的几个小牢房中,府里的侍卫则被重镣加身由官兵带到别处关押。
因为将军府人数众多,所以每个牢房都挤满了人,无论是烦燥还是坏心情的感染都以极快的速度成倍增长,又因着此处关押的几乎都是将军府的人,相熟的彼此又遭遇同样灾祸,除了抱头痛哭、低声祈祷、背地咒骂,还能做些什么。
大夫人被满室此起彼伏的哀怨呜咽声弄得心烦意乱,想到将军和顾荣被带走另行审讯关押,也不知会不会遭遇严刑逼供,最后落得个屈打成招……大夫人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你们都给我安静点!”大夫人扫视畏缩着抱在一起的众人,冷笑,“将军指不定是被哪个眼红的仇家盯上,才弄出这许多事情来栽赃嫁祸。只是他低估了将军的势力和亲家的人脉,相信以皇上的英明决断,定能早日还将军公道,重为将军府正名!”
“对,大夫人说的对!将军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我们一定要相信将军,并且坚信我们很快就能重回将军府,重新被人羡慕仰望!”三夫人一边抱着二少爷安慰,一边激动地说。她难能有机会如此光明正大地亲近二少爷,不想却是在这种情景之下,尽管她心中害怕,但亦有所满足。
大夫人轻蔑地扫了三夫人一眼,不知为什么没有阻止,也许心底深处她已经明白了什么。那是属于女人独有的直觉,也是她经年累月游刃各种场合,见过各式的人和事所练就的能力。
只是,有些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你们记住自己是将军府的人,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将军府在外的形象。所以,你们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恪守将军府的规格,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许给将军府丢人。如果这段时间谁敢给将军和我的脸上抹黑……你们就好好记住,顾府的家法在等着你!”
也不知是大夫人的这番震慑起了作用,还是原本大家就折腾累了,当大夫人坐回原处时刑房里已经寂静无声,安静的仿若不曾住人。
而叶子自进来后则一直神色淡漠,云嫂想过去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丫头先是被少爷抛弃,后又因少爷一家遭遇牢狱之灾,这事换在谁身上恐怕都以难平静,何况她又是个独立要强的孩子。
云嫂尚在那儿心疼叶子,而叶子本人却是给吃的就吃,能睡就睡,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很无所谓的样子。
大夫人就在她对面的牢房,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气的直骂她没心没肺,出去第一件事就是逐她出府。
叶子也不回嘴,依旧我行我素,只在心中冷笑。皇上亲自下旨,又如此大动作,恐怕不止京城,整个北月乃至临近四国都已人尽皆知,如果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丢得起这个脸吗?
想出去,那是做梦!
不知是否因为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感觉今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空就挂上了黑色的幕布,连月亮星子都吓得不敢出来。
夜晚的牢房甚是阴森,沁凉的风从不大的铁窗上呼呼涌入,与从地底下见缝就钻的湿冷潮气混在一起,很有一种让人脚底生寒、毛骨悚然的意境。
再加上其他牢房中狱卒正在尽职尽责地挥舞长鞭,那一声声瘆人的抽打和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更让人有种不是地狱,胜似地狱的错觉。
别人是死是活,是哭是笑,叶子并不关心,但心中莫名的烦燥让她翻来覆去,竟难得地失眠了。
叶子整晚都面向墙壁,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到听见公鸡尽职的叫声。
须臾,牢房的入口处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叶子听到周遭的抽气声,知道昨夜失眠的不止她一人。
片刻后,牢头站在外面一边指挥狱卒打开牢门,一边喝问:“你们中谁是叶子,出来!”并用那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眼睛轻蔑地在瑟瑟发抖的丫鬟身上挨个巡视。
叶子心中一叹,懒懒洋洋地撑起身体还未等回答,就听房内出奇一致的大喊:“是她!”
叶子抬眼望去。好嘛,什么叫众矢之的,千妇所指,今天算是见识了。
狱卒反应速度地跨进牢房,丝毫不懂怜惜为何物拎起叶子就往外扔,叶子遂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没磕在牢门的铁栅栏上。
叶子连忙稳住脚下,暗暗顺气。虽然她对自己的两颗洁白的大门牙不是很中意,甚至还曾被白惜君送了个蠢兔子耻笑,但要是真少了这俩把门的,叶子知道嘲笑她的人只会更多。
“你们要带她去哪里?她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什么都不知道。”
叶子回头见是云嫂突然追上来要拉她回去,心中感动的同时不由一紧,果然抓她的狱卒十分不悦抬脚就将云嫂踹倒。
“云嫂!”叶子大声惊呼,便要回去扶她。
但那些狱卒哪能由着她,不知是谁一脚狠狠踢在她的膝窝处,她“啊!”了一声便跪倒在地,不知又是谁扯住她的头发,就这么一路拖着往外走。
叶子此时只剩呜咽惨叫的力气,疼得五官都变了形。
“叶子!叶子——!”
她意识模糊中隐约又听到云嫂哭着喊她的名字,她怕云嫂再被迁怒,勉强压下嘴边的惨叫,断断续续地安抚:“云嫂别……担心,我、我……没事,一会儿就……就能……”可惜,“回来”二字尚未吐出,就被牢头一巴掌扇得昏了过去。
叶子不由叹息。也好,省得她临到最后还要骗人。
“唔……”身上隐隐叫嚣的疼痛迫使叶子不得不清醒过来,她环顾这个陌生的房间,眉头渐渐拧起。
看四周的桌椅摆设,这里应该是间客栈,只是她怎么会被带到这里呢?不管是地牢、水牢,哪个都比这儿适合审问犯人吧。
就在叶子疑惑的时候客栈的门开了,叶子紧张地盯着门口,心都要跳了出来。
但让叶子意想不到的是,进来的竟然是她非常熟悉的一个人——贺斩风。
二人视线相对的瞬间,叶子清楚地在贺斩风的脸上看到了安心,而贺斩风也在叶子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贺斩风没有解释而是径直进来坐在床边,他抬手似想抚摸叶子脸上的淤痕,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放弃了,并十分懊恼地道:“那帮废物做做样子都不会!蠢货!”
叶子愕然之下,冲口而出:“你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连皇上下旨关的人你都有办法弄出来,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啊。”
贺斩风只觉被人小看了,瞬间黑下脸,瞪她。
叶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扭捏半晌低眉道:“不是,我是想说谢谢你。”
可是,过了半天叶子也没听到贺斩风回话。这不科学啊!按以往的经验,贺斩风指定会神气活现地仰着脸,拽拽地道:“甭客气。这点事对贺爷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叶子疑惑地抬头,不想正撞进对面探究、困惑、痛心、自责、怨怪等变幻莫测的眼中,良久才听他道:“救你的不是我,是顾荣。”
叶子的震惊似在贺斩风的意料之中,于是不用她追问贺斩风就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告之。
就是在叶子割发明志的那日,在他见叶子之前曾找顾荣打过一架,当然是以他失败告终。
其实,那次他本是要打醒顾荣,劝他再慎重考虑与白惜君的婚事,及不该对叶子始乱终弃。可惜,顾荣一意孤行并不听劝。
他气得差点当场与顾荣绝交,就在他欲甩袖走人之时,顾荣突然将一张纸硬塞给他,还说也许有朝一日它能救叶子一命。
当时他还不明白,以为顾荣不过是在博同情,所以他气得连婚礼都没去参加。
现在想起,顾荣恐怕早就收到什么风声,预感要大祸临头,这才提前做了准备。只是顾荣一向有事自己扛,什么都不跟他们商量,落得如今的局面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像直到现在仍被皇上软禁的慕容昭和慕容雪,恐怕他们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叶子接过贺斩风递过来的纸,上面赫然三个字——卖身契。
叶子怔怔盯着上面的鲜红指印,脑中一片空白。
贺斩风知道叶子需要时间消化,但此处实不是久留之地,遂想叶子暂到他府上住几日,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不料,叶子竟一口回绝,说不想连累他,并且态度十分坚决。
贺斩风没办法,便留了钱让叶子待在客栈哪都别去,有事让小二去办。
叶子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贺斩风无奈摇头,离开前又给小二不少好处,而后出了客栈直奔皇宫,看看能不能混进去给慕容昭通信,就算不能救出顾荣,起码也别在大理寺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