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一惊,在她推门的那一刻迅速将药瓶收到袖中藏好。
清澜状似无意地踏前一步,刚好将顾荣挡在身后,温和地道:“没什么,就是嘱咐他多休息,少操劳。”
“他会听,才怪!”叶子气呼呼一撇嘴,探头对顾荣喊道,“过来,喝汤。”
对叶子近乎命令的口吻,清澜有些惊讶,转身去瞧顾荣,却见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看似一脸的无奈,实则含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宠溺。
清澜神色微黯刚想告辞离开,却被人一把拉住,只见顾荣似终于见到救星一般:“正好清澜也在,咱们一人一半吧。”
只是还不等清澜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身后传出如同地府厉鬼发出的声音:“你,给我全部喝光!”
再看此时的叶子当真不似活人,在阴森至极的脸上扯出一个让人战栗的狞笑:“人家每日天不亮就去市场,专挑最大最好的水鱼,整个上午都在厨房忙活它,连口气都没喘。你要是敢剩,哼哼……”说完,撸胳膊挽。
顾荣赶紧坐下,识相地端起碗:“马上喝,马上喝。”
叶子这才缓了脸色,想她一个花季少女每日都对着一只王八,怎一个凄凉了得。
“哟,好香啊!”
叶子寻声望去,果见是从敞开的窗户跳进一只耗子:“上辈子作贼的吧,有门不走。”
贺斩风也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只径直往顾荣那儿蹭:“吃什么呢?有好东西也不分兄弟一份!”
还不等顾荣回话,叶子就赶紧出声阻止:“去去,不许打那碗汤的主意!后厨还有,一会儿给你端来。”又看向清澜,“你也别回去了,午饭就在这儿吃吧,我都给你留好了。”
清澜笑着一施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叶子赶紧回礼:“清澜公子太客气了,我家少爷还要劳你多费心呢。”
“啧啧,虚伪!”贺斩风对她明显的区别对待很是不满,再瞧着顾荣已经喝了半碗的水鱼汤,更是鄙视,“偏心!”
“啥?!”叶子慢慢慢慢地瞥向他,如同动作回放一般。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人抢先:“斩风,你怎么来了?”
叶子沉默地瞪了顾荣一眼,到底还是给他面子,没有多言。
顾荣悄悄松了口气,他刚刚眼见叶子变脸,心知不妙这才赶紧转移话题,救贺斩风的性命于一线之间。
贺斩风虽然对此一无所知,但经顾荣一提终是想起他此行的目的,赶紧收起脸上的嬉笑,正色道:“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一条最新出炉的劲暴消息——皇上要册立南兆质子寒殊为妃!”
闻言屋中人俱是惊呆,叶子甚至觉得是不是贺斩风睡糊涂瞎编的,要不就是自己忙晕了在做梦,她下意识拧了一下大腿……好痛!
顾荣最先回神,沉声道:“寒殊现在虽留在北月为质子,但他到底是南兆大皇子,皇上如此……不是明着打别人的脸吗?”
贺斩风不屑:“不管寒殊以前是什么身份,但自南兆答应送他到北月为质子的那天,就等于已经把他舍弃了,现在又怎么会为了他跟正值鼎盛的北月为敌呢。”
叶子不懂政治上的事,但有一点她想不通:“就算南兆不敢与我们为敌,也终究会被诸国耻笑,一定会对我们心存怨恨吧。还有,皇上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差点就把人油炸了?!说出去谁信啊?反正她是不信!
清澜感叹:“这种被人推至风口浪尖任人指指点点的‘喜欢’,恐怕没有人愿意承受。皇上此举,不是宠幸,而是实实在在的羞辱。”
叶子不由想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那人总是一脸病容,面色苍白,眸色黯淡,只唇边时刻挂着一丝不达眼底的浅笑。叶子心中莫名微疼,她难以想象这种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甚至没有人在乎他是死是活的日子,他是凭着什么信念苟活至今,一晃就是八年,又要再坚持多久……
“太子什么反应?”
叶子听到顾荣的问话,也记得慕容昭对寒殊那可不是一般的反感,而是带着鄙夷和恨意的。
贺斩风一摊手:“他能怎么样,皇上的意思谁敢违逆?倒是皇后看的开,整天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喝茶赏花,避免他们一时莽撞说错话落人口实,更甚惹恼了皇上。”
叶子感叹,原来在他们还为鸡毛蒜皮小事斤斤计较的时候,那些看似光鲜亮丽衣食无忧的皇室子弟却要为保住自己的权势,绞尽脑汁。
就在他们沉默之际,忽听有人敲门:“大少爷,将军要你去书房见他。”
叶子一怔,顾将军这个时候找顾荣,总不是想让他做马前卒去捅这个马蜂窝吧。
顾荣起身对上叶子担忧的神色,笑笑:“我很快回来。这儿有斩风陪你,也不会太闷,前两****不还一直念叨想让他来的吗?”
叶子被他一打岔,立马红了脸,啐道:“多嘴!”
顾荣大笑着和清澜一起出了屋。
“你真的想我啊?”贺斩风受宠若惊地凑过去,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叶子毫不避讳地点头:“嗯。”
贺斩风更得意了,捧脸作羞涩状:“你有多想我啊?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四秋,五秋?”
叶子跟瞅白痴似地看他,凉凉地道:“跟几秋都没关系。问题是你再不来,少爷房里那些吃不了的上好‘猪食’就只能变成肥料种地了。”
贺斩风:“……”他脸上的颜色那叫一个精彩,赤橙黄绿青蓝紫都不带重样的。嘿,这是变着法的说他是“猪”呢!
叶子面上一本正经地收拾碗筷,其实内心早已笑翻了。
“对了,过两日就是七夕,你有什么计划吗?”
叶子一愣,不明白怎么话题一下就扯这儿来了,想了想随意道:“我不过一没自由的丫鬟,哪还能有什么打算,只要那天没被使唤得趴下,就谢天谢地了。”
贺斩风啧啧两声,道:“你也忒悲观了。”眼珠一转,又怂恿道,“你去和顾荣说说,他肯定有办法带你出来玩,到时我们再来个一醉方休,哈哈!”
叶子忍不住啐他,一脸鄙视:“你别再害少爷了,敢情每回挨打受罚的不是你!”
谁知,贺斩风闻言也不生气,只摆摆手,十分笃定地道:“这次不会了。怎么说他也救过顾将军一命,就算将军不念及亲情,也得顾着点外面的议论不是?”
叶子想想,也对,不觉有些心动。
以往每年七夕,因她心里没有特别在意的人,便也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去过,但如今……叶子不禁心如鹿撞,微微的紧张,丝丝的期盼,偷偷的奢望。
只是,傻乎乎做着白日梦的叶子,似乎忘了她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头号情敌。
“惜君,你这儿急匆匆的是要到哪去啊?”
白惜君红着脸对大夫人福了福身:“我、我正要去芊卉居看望荣哥哥。”
大夫人瞅了瞅她,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就这么去?”
“啊?”白惜君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显然不明白。
大夫人被她的单纯打败了,明明出水芙蓉一样的姑娘,怎么这情商……
“你啊,怎么还像没长大的小姑娘呢。”大夫人摇摇头,有些挫败地道,“荣儿这次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差点没了性命,就是现在也未真正完全恢复。你知道吗,他在这个时候是最脆弱、最需要人关心和鼓励的。哪怕滴水之情,也会在他心中扩散渗透,深深镌刻在他心底。”
白惜君非常赞同地点头:“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软磨硬泡求父亲准我上京,就是为了看、看望荣哥哥。”她双手绞着手帕,羞涩之情溢于言表,“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让他记住我,在知道他出事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想起那时每每心痛的夜不成眠,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夫人沉默地听着,眼中的嫉恨一闪而过,她拉过白惜君的手,和蔼地道:“伯母知道你对荣儿是付出真心的,但这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啊,让他切身感受到你的情义,以此感动他、俘虏他。”
白惜君即羞又臊地小声问:“那要怎么做呢?伯母知道我、我对这些不懂的。”
大夫人望了望天,再叹:“看病人哪有空手的?”
白惜君顿悟:“我马上叫人去买药膳补品。”
大夫人抚额:“那些东西,想必他现在看着都想吐了。”
“那、那要送什么?”白惜君焦急得直转圈。
大夫人试探地问:“比如你亲手绣的荷包?”
白惜君摇头,不会。
“再比如你亲手锈的手帕?”
白惜君继续摇头,也不会。
“那编个同心结?”
白惜君羞愧地垂下头,还是不会。
大夫人无力地挣扎:“做几样拿手小菜呢?”
白惜君此刻脑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她一个都不会。
大夫人瞪着她那副驼鸟样,简直都快哭了。即使是她在嫁给顾将军前,也会用心学做几样拿手的菜式甜点,就为了讨好她爱的男人,听到他的一句称赞,哪怕出丑受伤都没有放弃。可这蠢丫头……她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大夫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对她勾了勾手指:“算了,你照我说的做吧。”
白惜君眼中一亮,心领神会地附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