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庆的奏乐声声不停歇,殿中舞姬们表演着筹备已久的精彩舞蹈,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丽色宫女们穿梭着奉上美酒佳肴,席间的气氛变得愈发热烈,让人不自觉就被这样的喧闹感染了。
宴席越是热闹,便难免也越是嘈杂,好在并不混乱,便隐去了诸多危险。
奏乐和舞姬们的表演都令沈蔚然兴致缺缺,佳肴美酒亦让她提不起来兴趣。却不是说乐声不够动听、或者舞姬们的舞不够美,也不是菜品、甜点、果品根本让她提不起胃口,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是小心到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用宴席上的食物,如此便难免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欣赏其他的东西。
箫晟让宫人送过来给她的那道菜品,她一样一口都没有动,即便提起了筷子到底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虽是如此,但沈蔚然没有觉得那道菜品会有什么问题,但她没有办法知道现在正摆在她面前的碗碟、银筷,全部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沈蔚然不怕自己太过小心,只怕自己因为不够小心而中了别人的招,到时候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坐在沈蔚然旁边的人一个是孟清歌一个是贤妃霍月溶,她们都没有和沈蔚然搭话,可也都一样注意着她的举动。对于沈蔚然这般小心翼翼的举动两人都不觉得她太过夸张,哪怕在发觉沈蔚然如此的时候孟清歌便突然莫名的嗤笑了一声。
事实上只凭着皇上赐了菜品给沈蔚然而沈蔚然一口都没有碰的举动,已经足够让皇上降罪于她了,当然这是在皇上会降罪于她的前提下。知道皇上舍不得也不可能舍得,除非是没有带着脑子来赴这年宴,否则谁都明白这事情不必要故意提起也不应该提起。
又很显然的是,这些都是凭着皇上的宠爱才会有的纵容,等到没有了皇上的宠爱之后,这些便都可以成为她们拿捏沈蔚然的事情。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三是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沈蔚然确实是有皇上的独宠,但往后呢?难道她便能够一直霸着皇上的宠爱不成?
现在已经是年节了,年后的选秀也不远了,届时便会有新人进宫,新人旧人,哪一个才能笑到最后谁能保证?
沈蔚然不知道有的妃嫔的想法已经转变成这般,但即便是知道,她却不觉得自己能够笑得出来。身为皇帝后宫诸多妃嫔里面的一员,如果今天她不是得宠的那一个,怕一样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两句。
这样听起来有些可笑的安慰不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更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过得那么苦,好歹能够看到一点儿希望,才能继续去争宠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些。这大约就是身为皇帝的女人最为可悲又最凄惨的一点。
菜品都上完之后又上了甜品和果品,碗碟也已经换了一份。荔枝凑上前附耳和沈蔚然低声说这次的碗碟是皇上吩咐人准备的,而后才拔高了声音问沈蔚然可是要用些蜜桔。
虽然皇贵妃和贵妃都有一定的权力插手后宫里的事务,但是大部分的事务还是由皇后掌管着。重要如年宴的布置和安排都是由皇后监察,如果她在宴席上出了事情,只怕有人早已筹划好了要将脏水往皇后身上泼,那她们便连利用这一点来揪出背后的人都不是轻易的事。
除去这些之外,沈蔚然亦是觉得今天毕竟是年宴,还是顺顺当当的过去要更好一些,因而不会打那些心思。她来之前是用了些东西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饿着自己。
却不知道箫晟是发现了她没用什么东西,也完全清楚她的心思,于是特地吩咐了可靠的宫人替她准备碗碟还是如何一回事,只是这么窝心的举动让她没办法不觉得开心。
见沈蔚然点了头后,荔枝才冲她福了福而后微微向前倾身,从沈蔚然面前的盛着蜜桔的白玉瓷盘里拿了一个蜜桔。等荔枝将蜜桔剥开了,樱桃便用筷子将蜜桔依着瓣儿一片一片夹到沈蔚然面前的白玉瓷碟中放置妥当,而后放下自己拿着的筷子在旁边。
被派去服侍沈蔚然的嬷嬷提着筷子捡了一瓣蜜桔尝了,过了一会也没有什么事情,这才回禀沈蔚然说没有任何的问题,可以安心品尝。樱桃很快便将银筷递到了沈蔚然面前,沈蔚然接过银筷,夹起一瓣蜜桔,姿态闲适的塞到口中,好好的品尝着。
蜜桔甜中还带着微酸的味道,吃着非常可口,沈蔚然连着吃下去小半个,这才放下了银筷,却莫名觉得心满意足了,再看那殿中舞姬们的舞姿都更加美了,传入耳中的乐声也变得更加动听。
“看沈贵妃吃这蜜桔吃得颇为开心,看来这蜜桔的味道该是很不错了。”孟清歌一句话刚刚说毕,她身后服侍的大宫女便如荔枝和樱桃先前的举动一般替孟清歌剥了一个蜜桔。
沈蔚然心情不坏,虽然孟清歌的话听起来似乎话里有话,但是她清楚哪怕其他妃嫔面前的果品都有问题她面前的也绝对没有问题,便根本不在意她的话。
偏头看向她,沈蔚然对着孟清歌一笑道,“我尝着这蜜桔确实是很不错,却不知道到底合不合孟贵妃的口味,近来因为身子的原因,我的口味莫名较往常变化了不少。”
沈蔚然这般看似委婉的话实则是直白且隐约带着炫耀在和孟清歌说自己身子重,口味多变,而孟清歌不似她一般,所以未必也会觉得这蜜桔好吃。这是在变相的戳着孟清歌说她没有身孕,没有皇上的孩子。
孟清歌没有多在乎自己有没有身孕,可独独受不了沈蔚然这副得意且带着轻蔑的样子。沈蔚然自以为自己得到皇上的宠爱就得到了一切,那若是有一天皇上不再是皇上了呢?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还有什么资本来嚣张和得意?
不屑的在暗自想着,孟清歌余光穿过舞姬们的婀娜身姿瞥见坐在对面不停投过来视线的箫琰。想到他过去十分异常的举动加上前段时间沈蔚然没有如他刚开始断言的那般,反而是真的有了身孕,孟清歌心中到底觉得不喜。
只这么一次已经足够,往后她是再也不会犯蠢到去和箫琰合作了。至于沈蔚然么,箫琰想要沈蔚然活下去,还想着要让沈蔚然变为他的人,她怎么能如他的愿?皇帝偏爱着一个沈蔚然,就连箫琰都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被一个沈蔚然给迷住了,只凭着这些,她又怎么愿意轻易的放过这个这般有魅力的人物?
孟清歌脸上笑容未变夹起了一瓣蜜桔尝了尝,入口才知其实有些酸,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甜。前阵子太后寿宴上的蜜桔甜得很,往年也食过的也十分甜,偏偏是这次年宴的就变成了这般酸甜味道的。沈蔚然说她口味较往常变化不少,难道说就是因为这样,皇上就让宫人专门挑了甜中带酸的蜜桔作为果品送上来不成?
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是一僵,孟清歌却不得不咽下这一口她并不喜欢的蜜桔,再转头看着沈蔚然,样子分外平静的说道,“看来沈贵妃的口味和我的口味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我也觉得这蜜桔尝着确实不错。”
沈蔚然扪心自问,孟清歌的口味和她有什么关系么?若非她是在这样的场合,大约会忍不住想要无奈的耸耸肩。冲孟清歌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她又说,“是吗?那就好。”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实实在在的堵住了孟清歌的嘴。
及至后来发现孟清歌根本就没有再碰过她面前瓷碟里的蜜桔,沈蔚然十分不厚道的毫不掩饰的弯了嘴角。这么随意的几句话竟是把孟清歌给气到了,她也真的不是故意窃喜的。
当孟清歌和沈蔚然摆着笑脸打着嘴仗暗地交锋的时候,在沈蔚然的另一边,吃得满足的贤妃对着她坐着旁边的德妃也开口问道,“德妃似乎没用多少东西,是前阵子的事情闹得到现在都还没有胃口么?”
德妃本就不多好的脸色当下便又沉了沉,她僵硬的扭过脸看向贤妃,却见贤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只觉得她笑容诡异非常。只是贤妃这么戳她的肺管子,非让她想起之前的事情,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居心。
“多谢贤妃的关心,我只是觉得不大饿罢了,贤妃不也一样没有用多少东西么?”德妃脸上看不到笑,反而是就这么样僵着一张脸对着贤妃说了这么一句话。
贤妃听言不由得哂笑,继而笑得更加亲切的望着德妃说,“德妃这么关心我,我却还是第一次知道,真是受宠若惊。眼看着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德妃该好好的振作起来,重新开始,千万莫再如现在这般颓唐。毕竟后头的日子还多着,不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怎么能行?”
她好多天之前就听闻德妃的父亲苏大人向皇上递了折子弹劾了自己的父亲,说起来她确实是不能为自己的父亲做点什么有用的事情,但至少可以让苏大人的这个女儿苏潋滟在宫里过得不轻松。
德妃觉得贤妃的话听着不大对劲,只是她又不知道这股不对劲的感觉到底是从因何而起,便只能强扯了个笑容,说道,“贤妃也千万要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