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昨日,那名青鸦出了军帐,默默牵了自己的马,往营门走去。营中军士看着那牵马缓步而行的青鸦,羡慕者有之,畏惧者有之,厌恶者,更不乏其人。羡慕的多半是些年轻的军士,也许只是也渴望这样的被人畏惧。畏惧厌恶的,基本都是些老兵,听过更多的谣言,也知道更多的真相。
那青鸦根本不在乎这些军士,畏惧羡慕厌恶,入了青鸦营,即使寻常青鸦要经受的残酷与鲜血,也比这些目光多几千倍,何况是自己?
这青鸦并不是自己口中所说十二小队队长,他叫明余飞,真正的身份,是青鸦营统领,青鸦营统领有三,明余飞居末,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前些时日魏千岁得了幽国要进攻天落的消息后,便要他亲自来江下大营一趟,除了送那军令,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余飞行走中环眼一扫,军营布局,在来时已看的一清二楚,依山背水,众星拱月,深得兵家精要,营中军士也皆操练有序,气势冲天。江下大营一直是幽国必攻之地,但对岸幽国与洛军元交手数次,并不占什么便宜,看来这洛军元,不负夏南年轻将领翘楚之盛名,比他哥哥洛鹏,似乎也不逊色几分。
眼看出了军营,到了僻静处,明余飞掏出怀中回执,翻开看了一眼,只见那回执上写着:“谢魏千岁”四个字,字迹潦草,结构布局不成章法,仿若孩童涂鸦一般,笔意却极是刚劲,刚劲之下,又有些若有若无的柔意,绝非一介武夫所能。
“洛鹏,你这弟弟,不在你之下啊。怪不得定要魏千岁助你夺家主之位……”明余飞轻轻说了一句,仔细折起回执,揉了几揉,直接扔进了嘴巴里,嚼了几下,吞入肚中。而后翻身上马,直奔驿站而去。
最近的驿站离这里有十几里,大胤驿丞品级极低,一年俸禄不过十几两银子,堪堪够三口之家维持家用,不过除了战时,驿站平日倒也清闲,怎么说也还是吃朝廷俸禄的,头上顶个官字腰杆也挺的直些,所以能进入驿站,对大胤百姓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家驿站的驿丞姓万,性子胆小谨慎,为人倒是很和善,附近村民便叫他老万头。老万头原本是贩皮货的,前几年老来得子,又是一根独苗,当然对儿子宠溺非常,和老婆商量后,狠狠心拿了两人的棺材本,托了不少关系,捐了个驿站驿丞的职位,大胤律法,民间为国献功所授官职,官位可袭两代。老万头这么做,就为了日后儿子能进入官场,有个好前程。
说起老万头捐的这个驿站,可是有些年头了,当年与幽国打的狠时,这驿站甚至用做了战时工事,外墙上被火烧得乌黑的石头便是当年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不过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看起来已显破败的驿站硬是屹立不倒。
中午这会儿老万头吃过了饭,便抄了条板凳,在驿站门口坐着。几场大战过后,大胤与幽国都在喘息当中,驿站也就稍微清闲了些。老万头心情也是不错,就着还未完全消失的酒意哼了几句小曲,眯着眼睛看了看支撑大门的柱子,心说这大门破落成这样,过几天该找县衙要点银子修缮一下了。
午后并不热辣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老万头灰暗的额头上,他忽然觉得有些晃眼,晃的好像眼睛里都出现了黑点点,便伸出两根手指使劲揉了揉眼睛。揉了一会儿放下了手,老万头一睁眼,差点在凳子上掉下来,眼前,什么时候来了个遮着半面的军士?
守边军士如虎狼,老万头赶忙从长凳上下来,讨好似的笑了笑,说道:
“我是这里驿站驿丞,您叫我老万头就行,不知大人是中途稍作休息还是?”
“我要在这里住几天,你帮我准备一间房间……”
声音沙哑暗涩,正是明余飞。老万头一听,面露为难之色:
“房间驿站倒是有,不过确实比较老旧,又是很多天没打扫了,恐怕您住不习惯……”
老万头生怕明余飞生气,又解释了下:“这里离江下大营近,往来军士一般都是为了换马或者略做休息的……”
明余飞摆摆手道:“你只需要准备房间便是了,其他你不需要管。”
“那好,我马上去准备。”
老万头战战兢兢的看了明余飞一眼,他不曾修行,见识也不算广博,但这几年在驿站来来往往的军士少说也见了几百,眼前这个人,有点不一样。比他凶狠的有,比他气势强的有,比他威猛的有,但是这个人,老万头说不上来,只是纯粹一种感觉,这类人,就像夜临千丈渊,看着好像没什么,但你要跌下去了,骨头渣子都找不着的。
害怕是害怕,老万头还是硬着头皮把嘴巴又往上咧了三分:“不知道大人的文书或者腰牌?”这验牌是规矩,不过来往士兵很多都不理这套,在他们眼里,难道身上这些衣甲还不能证明身份?
凭驿站里俩驿卒和自己,还真敢和那些虎狼讲规矩?老万头这句问话,也就是例行公事罢了。
偏偏这明余飞配合的很,指了指自己胸口青鸦,又在腰间解下一枚黑色铁质腰牌,递到老万头手中,老万头一看,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这可是青鸦营啊,自己在驿站呆了五六年,听来往军士说的最多的秘闻便是关于青鸦营的,在他们口中,这青鸦营个个修行多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又杀人如草芥,很多敌方或者我方的将领都在深夜被青鸦营人割了脑袋。
不过那些青鸦喜欢隐藏身份,像今天这个这么明白亮身份的,并不太多。老万头在这驿站生活,来来往往很多军士都携带着军中密件,自然知道独善其身,装傻充愣的道理。
老万头不再说话,请明余飞稍坐片刻,自己赶紧叫驿卒收拾屋子去了。
那些军士老万头惹不起,驿站里俩十七八岁的驿卒,也是老万头仅有的能显示长官权威的机会了。老万头领着明余飞到内厅稍坐,自己就指挥俩驿卒拿了扫帚抹布,要给明余飞整出一间“上房”来。
过不多时,老万头笑呵呵的从后院跑过来,说道:“大人,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还有什么要求?”
“离我的房间远点。五天之内,不要近我房间三尺。饭菜按时放我门前即可。”
老万头暗暗叫苦,看来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只能祈祷他赶紧办完事赶紧走了。
这时那俩驿卒拎着扫帚抹布也出来了,老万头看明余飞进了房,拉过他俩仔细叮嘱道:
“这个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在他走之前,离他房间五尺开外,听到没?不然,你们的小命,可真就没了。”
俩驿卒面面相觑,小声问道:“大人,这人哪来的啊?这么厉害?”
老万头得意的一笑,招招手让两人靠的更近些,神秘兮兮的说道:“魏千岁座下青鸦营知道吗?……”看着俩驿卒惊骇的表情,老万头更加得意:“今天我就让你们长长见识,这青鸦营……”
那边老万头讲着足以让俩驿卒做噩梦的秘闻,这边明余飞到了房里,仔细查探了一番,确实是好久没住过人的房子,老万头也着实好好收拾了一番。
明余飞关了门,走到后窗前,这房间在驿站最后面,窗外便是后墙。当年驿站曾作为工事,墙面便修的比平常居所高很多。明余飞打开窗子,窗外高墙挡住了很多阳光,显得很是阴暗。
“青鸦营自来不怎么见光,想不到住的地方也是如此……”明余飞叹口气说道。
继承了父亲的能力,明余飞自小便注定是名青鸦,这是很难改变的事实。虽然他长于阴暗之地,行得是阴暗之事,但他却讨厌阴暗,这无疑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命运不能被选择,可是,如果当时继承父亲能力的不是自己呢?
刚有了这个念头,明余飞便开始警觉,作为一名青鸦,即使是为三统领,依然会遵从一条铁律:魏千岁。所有青鸦只为魏千岁效命,为他而生,为他而死。在选择方面,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是件危险的事情。思考更多的选择便会有更多对现实的不满,有不满就会寻求改变,这种改变也许很快便会波及到对魏千岁的忠诚,自己不需要改变,自己也不能改变。这会是刻在所有青鸦脑海深处的烙印。
抛开了这些情绪,明余飞长吸一口气,没有感知到周围有人,眼中精光闪现,随着周身元气流动的改变,下一刻,明余飞消失了,出现在原地的,是一只大隼!
隼之半人!炎华大陆极其稀少的半人,这明余飞,竟然是隼之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