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上不上?”
“上哪?”
“咱去不去救他?”
“去。”
外星人刚跨上马,烂人就人首分离了。法场的人没看到有什么不一样,一哄而散。之后几天,烂人的脑袋和其他运气差的人脑袋一起吊在了城墙上,用以警示后人。那些脑袋虽是出于同一个铡刀,差别却不小。光从眼睛就可以分成睁开与闭上两种,头发按长短可以分成两种,长的和短的,按颜色又可以分成黄的和黑的。眼睛有的带血有的不带血,有睁着也有闭着的。还有头被砍掉一半的。烂人兄弟的眼睛裂了一条缝,嘴撅起了一点,也可能没有。城墙太高,我看不清。
没过多久城墙上的那些脑袋就开始腐烂生蛆,路过的刁民路过城门时都会拿个桶来接,用来喂鸡。那些鸡呢吃了那些小指粗的肉蛆会有所些变化。一些鸡会变得很古怪,一睡醒就成群结队的排成横列或纵列,一些贪图小便宜的人就会从横列纵列里抱走一两只鸡,不过即使被抱走,它们仍会自发组织成队列,除非把它们杀了吃肉,不过鸡你不让它下蛋而是吃它,价值可就没多少了;另一些鸡会不按时打鸣,具体什么时候打鸣依据的应该是它们的心情,而且它们会练习飞行,并且这种不按时打鸣的习惯会让正常鸡感到困扰,然后失眠,最后失去正常打鸣的能力,这种鸡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忍痛吃掉它们。
而那些大宋的刁民有时会出于好奇吃上一两条,我没吃过,不过味道应该不太坏。但是那些刁民吃完后却没什么改变。还是油油的皮肤,窄窄黑黑的脸,脖子上搭着一条灰白的毛巾,说话时左右转动脑袋。
总之,P先生死后我和外星人都挺难受的,我们决定去救他。
“那现在回去也没用?”
“对,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办法。”
“到他来这之前也不行?”
“不行,他死在这儿了,也就是咱们现在待的地方,是这儿。但是咱们再回去,和咱第一次来这儿一样,P先生不会在,也就是说,咱一旦从这离开,这里就回不来了。咱们每次从别的时间来这都和第一次来这一样。”外星人表达吃力,汗珠子直掉。
“也就是说,咱们怎么造,都对以后没什么改变对吗?”
“对,我们的机器只是提供一个研究的作用,不能改变什么,你可以这么理解,兄弟,这只是个幻觉,但是你是真的,好了,我这么说……我们只能把你放进我们仿造的过去的世界,只是真实度是百分之百。”
“那我明白为啥不能到未来了,你表达能力不差,为啥现在才说?”
“肯定会有危险啊,还用想吗?”
“外星人****你妈!******妈!”
烂人兄弟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对!咱能不能去你见他的前一天把活的他带回来。”
“这个没什么意义,他死了,这个结果改变不了,即使去那个时候见到他,也不能把他带回现实中,现实中的他已经死了。”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是自己,那他为什么不是活着的P先生。”
“话虽如此,但他终究只是个假象。”
“去你妈的,走不走?”
三
“你这个机器算是扭曲时间吗?”一个土黄色的柱子立在我眼前。
“我不是设计师,不了解。”
“那按我说的,我们现在去你见到烂人之前的时候找到活着的烂人,可以吗?”
“烂人是谁?”
“P先生。”
“当然。”
“那我们也可以把那个P先生带到除现实生活以外的任何地方,可行吗?”
“当然,不过我们几乎没有人这么做,没有意义。”
“那你会帮忙吗?”
“如果你想让我这么做的话,我会。”
“外星兄弟,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知道,我在我们那是中国话老师的老师。”
“但你们不理解庄周梦蝶。打个比方,我现在已经死了,不是现在和你说话的我,而是现实生活的我,而我,就是这个在你面前的我,是你从某个时间找到我把我带到这的,对此我毫不知情,我怎么证明自己到底死没死?怎么证明我是哪个我?”
我和外星人说的多明白,他都会给我来一句给他点时间思考。
无意间看到了指甲刀,就把指甲剪了剪,挺久没剪。黄白色的指甲蹦的到处都是,有时光脚走路会被扎一下子。我每天多睡那么几小时,就能想起不少东西来。找到P先生时,我大概凄惨的不行,一件秋衣穿了一两个星期,味道特别重,这是烂人兄弟说的,我照照镜子,发现自己胡子又长又难看。
那时候的P先生可真是风华正茂。大晚上我们仨在他家一人吃了两斤麻辣烫后打烊出门,他不信外星人是外星人,但他信我,所以他知道我相信那是外星人。在这个时候,我印象最深的是家门口药店的音响还有烧烤摊上好闻的烟气。对了,还有不会骑自行车的烂人。这时候KTV还都叫卡拉OK或者音乐会所,里面大声放着求佛,歌手好像叫誓言,烂人听着听着就唱起来了。我也没忍住。
“闭上眼,看见天堂,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我躲开所有的猎人的枪,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为了你……”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几年都很难。
外星人也跟着唱了起来,我骂道:“有你妈什么事啊!”
外星人愣了三五秒,说:“我刚来你们这的时候听见的也是这首歌,当时觉得很奇怪,现在才想起来叫求佛。”
我问烂人星期几,烂人说是周五。
我带着他俩走到一个小胡同里,一个院子里灯火通明,里面乱七八糟的说话声,我叫外星人在胡同口等我俩。我和烂人走到院子门口,我让烂人看里面的人,我自己推走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是好车,就是脏了。当时没有大梁的自行车新的得二百多块,二手的翻新过也得一百二。烂人很是激动,激动地推着车子疯跑,我在后面偷偷抹泪。
“那是网吧?”
“黑网吧,就是个人的,没有营业执照的,我上中学那会儿经常去。”
“你那我跟外星人走在后面,等着外星人问他也没问,我就直接说了,“不告诉你你还得问,如果是周六,他们都会带锁,周五呢刚放学学生很兴奋,上了一周学终于能去上个网了,带了锁也有很多忘了锁的,但是周六呢学生兴奋劲儿就少了,基本都会锁。新车子一般都会有好锁,没法弄。”
“怎么早就开始偷东西啊。”
“要不也不能到今天。”
“P先生也和你一起偷?”
“一起弄过几回,不想和他一起弄,和他就图个不用算钱,多少都归我,出去玩我花钱。但是和他没什么意思,就是……没有激情,和别的朋友吧会很专业,很效率,倒卖分成也明确,和烂人就像玩儿似的,他也不排斥,也不说喜欢,怎么都行,但就是不认真干。”
“会一直有没锁的吗?”
“傻子才会丢了一遍还不锁,当时……不是,这个时候锁还不高级,一个钥匙能开好几把锁,每次去的时候都带上一把钥匙,什么锁的都有,一个一个试,要是被人看见了就说大晚上开错了,找自己车子找啊找一拍脑门说丢了装个着急的样儿,别人不光不怀疑你还会帮着安慰你,心里还会很开心他车子没丢。”
“那你当时岂不会很有钱吗?”
“有就好了,招数用多了就不行了,丢了车子的会换锁,那一招装自己开错车子也被人用多了出名了,不能再用了,被一个人知道你偷车子就会一传十十传百,高年级的或者同班同学就会拿这个威胁,定期要钱,后来一咬牙想着大不了去劳教所他们也没报案,只是把这种威胁的权力给了更多人。”
烂人在马路上玩自行车,玩儿了好久也不会骑,以后也不会学会了。他气的把自行车摔在地下。我走过去扶起自行车,坐上去,对那俩人竖起两根大拇指,骑起来,猛一用力,把前轮抬到台阶上,可是到后轮上台阶时滑了,自行车从侧面翻了过去,我的腿磕到了大理石台阶上,磕青了,得几天缓不过来。
我们仨坐在石凳子上,我对外星人说告诉烂人吧,外星人开始用他那外星腔叽里呱啦的说,路灯照得烂人的头发和大理石台阶发黄,烂人兄弟眼睛看着台阶,也不知道听懂多少。
“那也就是说,无数个时间里有无数个我,对不对?”
我们说对。
“那我就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用好几辈子对不对?”
我气得胸发闷,对烂人吼道:“你他妈多大了!还你妈一脑子屎?看他妈垃圾看多了就不能说点人话!”
我戳着自己的胸口,“我!就是这个磕着腿的我,就这一个,也只有一辈子,死了就没了,你再去哪个时间找我也不是我,不是这个磕着腿的我了,磕着腿的现在在你面前的就只有这一个!你他妈几年之后就是一脑子屎才他妈死的!”
外星人说我说得对。
“来吧烂人!想打架吗?来,打死我啊!”我一下子笑了,烂人居然骂我是烂人。
我叫烂人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走。我和外星人回到宾馆,对外星人说要去买点东西。走之前外星人对我说:“你那么小就偷东西你父母不管你吗?”
“就是我妈教我的。”
外星人绿色的肚皮一吸一鼓的,看得我直想笑。
“外星大哥,又在思考呢?”
“不是,李先生,我虽然中文很差,但我知道这个意思怎么说,如果你出生在我们那里,绝不会发生很多事情,我的意思是我认为你很好,但我不知道该用哪个词。至少你不会有那样的……”
“会差很多吗外星****?”
“李先生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外星人的杏仁眼死盯着我。
“得了,闭你妈嘴吧,我去买东西了你困了先睡。”
第二天,P先生早早的来到宾馆门口,穿着黑T恤黑长裤,背个着黑色大书包。
“去哪儿啊烂人?”P先生仿佛觉得我才是烂人。
我伸出食指指着他,隔空朝着他鼻子点了三下。
“中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