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看了何冬一会，这个女孩说话有些奇怪，不过我一向秉持的是诚实，“不知道，倒是可以听你来说说看。”
线香为什么点不燃？我也用不着去纠结这个问题。掀开白布的时候我才知道闫主任所说的残破程度高是什么样子，刘海的半腰差点被护栏截断，上半身与下半身仅靠着一些软组织连着，就连髋骨都裂了，腰脊也差不多断了，要是再多搬动几次，就真的会彻底分成两部分，而且腹部的内部破损得很厉害，几乎只剩下一个满是残碎杂物的空腔。伤口的裂痕一直到胸口，上面的就没有残破多少，倒是挺容易缝合的。
只是腹部那里，就算是有紫竹针也觉得难搞，因为腹部的洞口太大，缝合的话必须用到其他的材料来补，
认真按照李小墨所说的来找位置，
何冬眼神迷离了一会，转移了话题，“你刚才出去打电话给谁呀？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
“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我说，这样随便问隐私的问题使我对这个何冬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才第一次见面，也用不着这样自来熟吧？
“丹田……脐下三寸的关元穴。”我小声嘀咕着，刘海的尸体残破，哪里还知道丹田在哪里？只得大概估计一下位置了，我小心移动线香的，对了半天还是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旁边传来低低的闷笑，何冬正捂住肚子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大概是被我这笨拙的样子给逗乐了，我无奈地仰望半秒，也没理会。何冬扯扯我的衣角，忍住笑，“还说是习惯……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不过你说的这个丹田，我知道在哪里哦。”
“在哪？”
何冬随手指了髋骨下面一点的位置，信誓旦旦说道，“肯定是这里，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再打一次电话问问那个谁。”
“不用了。”
其实我还是担心，这可不是在游戏。我将何冬指的位置标记了下来，按照对角线的方法，在四个方位都放好线香之后，就开始按照东南西北顺序点燃线香，然后双手合十，为死者祈福与对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做祷告，希望得到死者的理解。
何冬浅浅笑着，等我睁开眼才说，“其实这个才是你的习惯，对吧！”
我耸耸肩，拿过工具，用针丈量着伤口，我正在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缝得完美，不经意瞥到何冬轻轻抚着心脏的小动作。难道何冬在害怕？
好吧，我承认对于新人来说这是正常的，我想了想，“何冬，等下你来缝合比较浅的伤口，可以做到么？”
何冬眼里闪过一丝抗拒，轻轻蹙着细细的眉说道，“你先干活吧，我的到时候再说好了。”我笑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这个说法有点怂，何冬眼珠子转了一圈，“我的技术差得很呢，听说闫主任对这具尸体很重视，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新手而搞砸呢？对不对！”
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这个何冬给我的感觉总是有点奇怪，明明是来做缝尸的工作的，按道理说，见过的尸体已经是很多了，见到完整而真实的尸体应该不会这样抗拒反而应该跃跃欲试才对……第一次进来时没有敲门，就把她吓惨了，要是尸体不翼而飞岂不是要哭喊着辞掉工作？
何冬戳戳我的手臂，眼神有些鄙夷，“工作时候认真一点啦……对着一具残破的尸体笑，还真服了你。”
我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不对……我明明戴着口罩，何冬为什么知道我在笑？我注意力集中在手上，将线头挑进去，完成了几处基础缝合。
我站直身体，看着何冬，“小助手，可以帮我一个忙不？”
何冬这会还在四处瞟着，不时还心惊地瑟缩一下肩膀，然后有继续瞟，好像在锻炼胆量。
这种常见的标本，不应该会对一个来学习工作的新手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才对，她怎么好像跟没见过这类东西一样？这个疑点我决定还得继续观察。
何冬扭头过来用眼神问我要干什么，“帮我将冷藏柜里面编号H-B72的材料取来，对了，还有编号0789的，这个也要用到……在旁边的冷藏柜。”
距离上次缝尸已经过去了挺长时间，我这个时候已经有点生疏，先是缝合最简单的手臂处以及胸口的伤口，再转战难度最大的腹部，在动手前我做了几次深呼吸，何冬这会已经将所有的标本图册看了几遍，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坐在一旁，距离工作台都有三米。
我看了一眼线香，还有一半，等下我一开始就肯定会忘记还有线香这回事，这就得找何冬帮忙了。
何冬听了我的请求之后，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愉快应着，“好啊，我会帮你看着的，作为回报，等下下班请我吃饭吧！”又补了一句，“要有肉的！”
我心里咔擦一声，要是这个无聊到爆的小女娃为了找点乐趣而拿关系生命的事来开玩笑，那可一点都不好玩！
“没问题，开个新人欢迎会都没问题。”我说道，顿了一下，“只不过，你真的是来学习工作的？我看你对我手上这具尸体一点兴趣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来认真工作的……等下我一定要找闫主任问一下。”
何冬马上瞪着我，一脸不可置信，“你威胁我？”
我耸耸肩，将何冬拿来的材料打开，慢慢调，“什么威胁？我只是找闫主任确认一下这个死者的日期，这种手感与肉质，可不像是昨天死的。倒像是……死了四五天。”
何冬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收起了刚才的玩笑时的神情，“你说的是真的？”
有猫腻啊，对缝尸没有兴趣，却对死者死亡日期认真起来，难不成是来搞地下工作的？这个何冬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性格单纯又没有想过去隐藏什么，真叫人猜不透。
“闫主任不是说，我是医院里面的王牌么，王牌说的话你也怀疑？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我把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哎，这逼装得太过了。
何冬若有所思，一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另一只手则摸着下巴，眉头皱在一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五成把握这个何冬的目的不是这份工作，而是另有所谋，我一边调着材料，一边想着。
开始缝合腹部之前，我又叮嘱了何冬一遍，一定要看好线香，何冬这会已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朝我点点头。我不禁感叹，如今的孩子性格还真是多变，一会让你觉得不放心，一会又叫你安心地走峭壁都如履平地一样。
我先将伤口用棉花蘸了一点药水，小心擦拭，使皮肤变得柔韧且平整易于缝合，至于连不起来的部分就得用材料来补。编号H-B72的材料很特殊，是医院研发出来的新材料，不仅粘着性好，且可以随着周围的颜色来改变自身的颜色，这样连接好的地方就会变得越来越接近真实，过几天之后就会完全看不出来。
正当我渐入佳境之时，何冬喊了我一声，我抬头一看，尼玛！这线香快烧到底了！
要是在熄灭之前吹不完那可真糟糕！我手里还拿着材料，连着尸体的腹部，不能够动！只能祈祷何冬的速度快一点了！“赶紧吹灭！从……从北位开始，按照北南西东一一吹灭！”
何冬蹲下去，正准备吹的时候，又抬起头来一脸坏笑，“小医生，我这样帮你有什么报酬没有？没有报酬的话我的速度可快不起来呀，而且都这个点了，肚子饿得很，要是一走神了，可就时间不够喔。”
我咧个擦……差点没被气死，都生死关头了，还在纠结报酬这点小事？
我按捺住脾气，沉着声音说道，“待会你想吃什么都行，你现在动作麻利一点就好。”
何冬欣喜极了，像一只猴子一样双手双脚一起动作，在短短的四秒内完全吹灭！我愣了半秒，这个是什么情况？刚才好像看不清何冬的动作？
何冬，到底是什么人？
“好了~还有什么吩咐的么？小医生？”何冬嬉笑着抬起头，双手还放在地面。
我决定将这些问题全部带到饭桌上问，“拿新的线香重新点燃，我先将手上的这点完成了再去吃饭。”何冬已经瞪着我像看坏人一样，我觉得有些好笑，“最多半小时就好，买两只烧翅给你当做补偿。”
何冬这才满意。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钟了，我也饿得不行，原本想在最近的快餐店吃完继续回去工作，等晚上完成全部的工作之后再请何冬去找好一点的饭店。我一回头，话还没说出口，何冬好像是料到我要说什么，先是鄙夷看我一眼，再挑挑眉梢抱臂。
她的眼睛会说话，“大骗子，你要是敢随便找个地方了事，待会有你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