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意识到这地方不干净,马三就是再好奇,也绝对不会继续待下去,所以他连仓库大门五米都没走到,扭头就撤了。那之后,马三再也没靠近过那个地方,不久后他流窜回本市,正在广结当地的人脉,就听说离那个老仓库十几公里外,也就是本市范围内的一座荒山后面,挖出了一个警察的尸体。
新闻里没放出那警察的照片,毕竟需要保护家属,但马三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眼睛跟鹰似的干警出事了,虽然他也说不清楚凭什么这么想。不过不管死的是谁,都跟马三没什么关系,所以没多久他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天他去祭拜以前的老大,看见叶柯觉得眼熟,回家琢磨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叶柯,也才再次把这件事提回记忆里。
听完马三的话,我沉默了很久,马三没必要骗我,那几百块钱还不至于让他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一个疑点重重的故事来,但如果马三说得是真的,那间老仓库很可能就是叶柯父亲遇害的现场,巧合的是,叶柯竟然在那个地方出现过。
叶柯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别说我,就算是邢国强,都认为叶柯在他父亲死之前没有和他父亲有过任何接触,直到发现他父亲的尸体,叶柯才算“卷进”了这件案子里。
现在马三提供了一个新线索,这个新线索和之前叶柯一直表现出来的行为——并不一致。
“晨哥,怎么样,我这个消息值你给的钱吧?”
“你确定当时看见的就是我那个朋友?”
“嗨,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这号人,识别人脸那是强项,除非他们是双胞胎,否则我不可能认错。”
看马三说得笃定,我知道他没撒谎,却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件事。之后,我随便找了个话头岔开话题,和马三吃了顿并不是很有滋味的饭。和马三分开之后,我给李小墨去了个电话,问她会不会招魂。
“你傻啊,我之前不是招过吗?”
我这才想起云巧巧的鬼魂就是李小墨从镜子里招出来的。没等我开口,李小墨又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给谁招魂?”
“哦……一个长辈……这件事说来话长,小墨你那边还需要多长时间?”
“差不多了,今天傍晚就能搞定,”
我犹豫了几秒,向李小墨道:“晚上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墓地。”
一听我又要掺和进鬼魂的事件里,李小墨急得一阵数落。我忙安抚她,告诉她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这辈子心里都不会舒坦。
李小墨拗不过我,只好答应。挂断电话之后,我回家准备了一些符文,虽然有李小墨在,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我现在命格古怪,会遇见什么麻烦谁也不知道,如果到时候有什么变故,我可不想又变成李小墨的累赘,有这些符和紫竹针傍身,至少我能自保。
之后我就在家里躺着休息,嘴上的伤是在好转,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骨折的右手和内伤迟迟好不起来,用力咳嗽几声都会痛得一头冷汗。一边休息,我一边暗骂那袁家小姐,怪不得书生不要她,这种个性恐怕身前也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李小墨用公用电话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约好到叶柯父亲下葬的墓园门口碰面。李小墨问我晚上墓园还开吗,我说不开,但我有铁丝。李小墨沉默了好一阵,问我上哪儿学的这一手,我呵呵一乐,说这叫隐藏技能,危急关头才会爆发的小宇宙,让李小墨骂了几句“白痴”。
在墓园门口碰了面,我和李小墨躲过门卫的巡查,用铁丝捅开墓地铁门的挂锁,猫着腰溜了进去。不管是乱葬岗还是规划过的墓园,一到了晚上,那就是阴气森森、寒风阵阵,时时刻刻让人毛骨悚然。
由于李小墨不认路,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在前面,带着李小墨向叶柯父亲的墓地过去,只感觉这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就怕突然踩着什么手啊脑袋啊的,我是真让红衣女鬼那一只只从地底伸出来的枯手给吓怕了。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我长松出一口气,指着叶柯父亲的墓碑对李小墨开口。
“就是这个,能不能把他的魂魄给招来?他应该有话想要告诉我,之前给他缝尸的时候还起过一次尸,但不知道为什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又碰见起尸了?”
我一愣,见李小墨满脸担忧,忙摆手笑道:“没事,那尸体没有恶意,我感觉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事。”
“什么叫没有恶意,这次是不危险,下次呢?我说你就不要再缝尸了行不行?!”
“嘘嘘!”我急忙捂住李小墨的嘴,“我们可是偷渡进来的,小点声儿诶姑奶奶……”
李小墨“唔嗯”一声,一把抓下我的手:“知道了知道了,小点声就小点声。”
我只好冲李小墨笑:“关于缝尸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能不能先给这人招个魂?”
李小墨长叹口气,道了声拉长音的“行”,随即捋高两手袖子,从背包里掏出一只香炉和三根线香。把我赶到一边,李小墨将香炉在叶柯父亲的墓碑前放下,点燃线香插进香炉里,然后左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黄符,交叉舞动了一阵,用线香点燃黄符,将两张符向着叶柯父亲的遗照挥了出去。黄符迅速靠近遗照,在照片前方几寸烧成了灰烬。
突然一阵旋风刮过,本该掉在地上的灰烬竟被迅速卷了起来,在叶柯父亲的墓碑前仿佛一条黑色的小蛇一样盘旋向上,最终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夜空里。
就在这时,我感到四周温度突然下降,跟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死不瞑目……”
我一个激灵,一脚跨到李小墨身边,转头去看生源地,就见叶柯父亲的鬼魂半透明状地漂浮在那儿,挂着两行血泪的脸上浮现出极为悲痛愤怒的神情。
李小墨两手一叉柳腰,冲叶柯父亲的鬼魂道:“知道你死不瞑目,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我们会酌情帮你了了最后的心愿。”
然而叶柯父亲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里不断念叨着“我死不瞑目”,根本没理会李小墨。李小墨哪里受过这种轻视,银牙一咬就想给那鬼魂一点颜色瞧瞧,我忙拉住她,皱紧眉头看着那鬼魂道:“叶叔,我想你见过我了,我是叶柯的朋友,你有什么话……”
当我说出“叶柯”两个字时,那鬼魂浑身猛地一震,两眼迸出鲜红的血泪,目眦欲裂地怒吼道:“我死不瞑目!”
我被鬼魂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和李小墨面面相觑,李小墨疑惑道:“你不是说他是那个姓叶的老爹吗?怎么听见儿子的名字跟听见仇人的名字……”
后面的话李小墨没说完,我和她都是一惊,急忙转头看向叶柯父亲的鬼魂。那鬼魂暴怒之后,脸上的表情登时化成了悲戚,他仍有两行血泪不住滑下脸颊,嘴里的话改成了另外一句——“报应……都是报应”。
“叶叔,你告诉我,杀你的人是谁?你出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鬼魂痛苦地闭上双眼,浑身战栗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下过错,理应受到惩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话音还没落,线香已经烧完了,那鬼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透明,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留下浑身冰凉的我,和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李小墨。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我脸色难看得出奇,李小墨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指了指胸口,跟她说:“这儿难受。”
李小墨没明白我的意思,却没再多问,招了辆车坐回市区。我到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几罐啤酒,问李小墨喝不喝,李小墨问我是不是喝了心里舒坦点,我点头,她抢过一罐说:“喝。”
我和李小墨在江边大桥上坐着,各自一言不发地喝了一罐,见我把空罐子捏得变形,李小墨才开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我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只能苦笑:“我认识一朋友,这人学识丰富、思维性强,在他所在的行业里别说全市,就是全省估计都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这人对别人、对自己都苛刻了点,可那股执着劲钻研劲,真让人佩服……可我现在有点懵了,我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个性,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人际交往不太擅长而已,其他时候还挺真挺耿直,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他藏得太深了……深得让人觉得可怕。”
“你说的这个人,是那个姓叶的?”
我放下手里的空罐子,又开了一罐,仰头灌下两口,摸了嘴边的啤酒沫点头:“当初我重新干上缝尸,就是因为叶柯和邢国强来请我去处理叶柯父亲的尸体。在这件案子里,我一直以为我知道的比叶柯要多,他推测的所有可能的真相都建立在‘人为’上,而我多了一层——鬼怪作祟,所以我他妈还以为我站在一个非常清醒的旁观者的角度,去同情一个父亲惨死的人。现在我才知道,最清醒的那个人不是我,是叶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