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叶柯曾经遇见过红衣女鬼,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比如不必灌他酒,他晚上也不会再去验尸房工作,而只要这一点可以保证,我就没必要一直呆在刑警大队。我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回家画出可供使用的符咒,这比在验尸房画符要安全也快捷得多,我甚至可以有时间把符文画好一点,避免废符的产生。
不过其实我最希望的,还是回家倒在床上,好好地睡几个小时,不用太长,三四个小时都可以,能让我胀痛酸麻的头能舒坦几分。我别过邢国强和叶柯,告诉他们我需要去处理一点事情,如果有任何状况,通过手机基本都能联系上我。
离开刑警大队后,我给何东打了个电话,那丫头竟然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问我:“喂……箫医生?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啊……”
“还早呢?”我抬手看了看表,“十点了都。”
何东“嘿嘿”笑了一阵:“我平时都是……十二点才起嘛~”
我一时无语,听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应该是何东在卷被子,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我:“怎么了吗?再不说我就又要睡着了……”
我搔了搔头,问何东家里有没有什么兄弟,住在叶柯曾经当职的刑侦局附近,或是那个城市。何东不断地打着哈欠:“啊~唔……没有啊,我不记得那边有什么亲戚,啊……为什么问这个啊?”
“当年,那所刑侦局处理过红衣女鬼的案子,”我皱起眉头向何东道,“女鬼作祟的情况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据当时的法医称,有一个自称姓钟的神秘青年出现,解决了当时扰乱为祸的鬼魂。我就想,会不会是你们钟家人?”
“姓钟的青年……刑侦局……”何东喃喃念了一遍,突然喃喃道,“不会是他吧……”
“什么?”
“啊,没什么。”何东急忙否认,随即又道,“这样吧箫医生,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符合这个标准的亲戚,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我忙不迭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不管这个青年能不能解决现在的红衣女鬼,如果能找到他帮忙,这件事处理起来会简单很多。”
我刻意强调了这个青年的重要性,希望何东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实在担心她挂了电话一个回笼觉,再醒来就把这事给忘了。何东接连应了几声,打着呵欠就要挂电话,我只好随口客套两句,让她继续睡,养足精神。
挂断何东的电话,我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些疲累。如果我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到医院开始缝尸,或许就不会遇见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不会卷进这种错综复杂的纠葛里,云巧巧可能不会死,李小墨也可能不会死,我也不会丢了魂魄又丢了脑子,不会在连自己都保全不了的情况,还要去掺合进其他人的麻烦里。
一切,都从缝尸开始,或者说,一切都源于紫竹针。
我从口袋里摸出紫竹针,对着阳光看着这根其实和普通绣花针没有任何区别的细针,直到看得眼两眼辣痛,才叹了口气把紫竹针收进口袋里。在街头又站了大约十分钟时间,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猜测他们的为人,从他们的细微习惯上猜测他们的寿命,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开到父亲住院的医院。
下了车,一路走到父亲病房所在的楼层,我到护士站想问问父亲最近的情况。护士站的小护士有点面熟,她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萧病人的儿子,我点头,问她有什么事吗。
那小护士皱起眉头道:“你上次来医院不是要办理代扣手续吗?怎么后来就没影了?我们这边可是连材料都准备好了,你要是不办,也说一声呀!”
我这才想起当时因为脑子遗失带来的各种麻烦,我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即便在脑子找回来之后也完全忘了这回事。但这可不能跟小护士说,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那卡出了点问题,后来又觉得代扣住院费好像……不太合适,不如每个月我定期来缴费的好,就没继续办这业务了。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跟你们沟通一下。”
“是挺不合适的,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老爸在医院里住着,你不来陪床也就罢了,竟然几个月见不到人影。老人家本来精神状况就不太好,你又总是不来,他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我连连点头,称小护士说得极是,我确实没好好尽过一个做儿子的责任。小护士大概是好不容易逮着个好说话的,竟然能忙着手头的事一边数落我。
“虽然说男人以事业为重,可亲人都没了,事业有什么用,你说是不是?当儿子的,就算不能天天来看,一个星期一次总要保证吧?给老爷子带点他爱吃的东西,那些医院里都没有,谁也不能一年四季都吃不咸不淡的营养餐不是?前段时间,老爷子就不停念叨你,说什么‘我儿要娶媳妇儿了’、‘媳妇儿那身红嫁衣可漂亮了’,你说老爷子有多惦记……”
“你说什么?!”
没等小护士把话说完,我忙皱眉问道,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那小护士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一时僵坐在座位上不敢言语。
我很铁不成钢地“哎呀”一声,向那小护士道:“我父亲说过什么?”
“我儿……娶、娶媳妇儿了,媳妇儿的红嫁衣可好看了。”
小护士支支吾吾,虽然前后措辞有些不一样,但所传递的内容却一模一样——我父亲,知道红衣女鬼的事!
我皱眉问那小护士:“请问我父亲大概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
“大概……一个多星期前吧,第一次说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老爷子想儿子了,急忙联系你,但怎么都联系不上。后来……昨天……对,昨天晚上,老爷子又说了一次这些话,我反正联系不上你,所以就由着老爷子碎碎念咯。”
“谢谢了!”
我随口扔下一句话,不等那小护士反应,向着我父亲的病房就赶了过去。推开门,父亲正盘腿坐在床上,和同病房的病友下着象棋。
我一愣,以为父亲已经好了,或者说起码是暂时清醒了,忙走上前想问问父亲红衣女鬼的事,却见棋盘上的棋子一片混乱,父亲抓着象横跨楚河汉界,一下吃掉了对方的車。我看得一脸茫然,父亲的病友也很茫然,父亲却板着张脸,义正言辞地说什么泰国骑象过河,一头发情期的大象可以轻易掀翻一辆车什么的。
说得还挺有道理……我叹了口气在病床边做下,看着这两个人全凭着胡说八道下棋,又好笑,又难受。下到最后,父亲连赢了三局,病友不乐意了,掀翻棋盘气鼓鼓地回床上睡觉。父亲拧紧眉头,盘坐在床上叨念诸如“棋品看人品”等等的言论,我只好弯腰去捡地上的棋子,一颗颗装回棋盘里。
“喂,”忽然,父亲凑到正捡棋子的我耳边,神神秘秘道,“怎么样了?”
我一愣,抬头看着脸色凝重、颇有些神经质地左顾右盼的父亲,愕然道:“什么、什么?”
父亲眉头一紧:“你这孩子,怎么反应这么慢?还能问你什么,当然是……”
父亲话到这儿顿了顿,我浑身一个激灵,看着父亲意味深长的神情,登时眼眶一红,一把握住父亲的手就道:“爸,你是说……红衣女鬼的事吗?我正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我遇上那些女鬼了?你什么时候清醒的?为什么不联系我?我……我的手机白天没问题的,能联系上。爸,你都知道什么?对了,这些女鬼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人在操纵?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控制飞僵为祸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抢紫竹针,在飞将老巢我弄丢紫竹针的时候他就应该能得手了,为什么还让我找回紫竹针?”
我想把这段时间所有堆积在脑子里的问题都问出去,一时搅得思维混乱,语无伦次地问了一大堆,连我自己都理不清提出这些问题的逻辑。但父亲似乎都听明白了,他伸手按住我肩膀,用力地握了握,然后道:“孩子,苦了你了。”
“爸,究竟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哎……”父亲叹了口气,沉重地摇着头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却牵连到你们小辈,实数不该……实数不该。”
“爸……”
“如果当年,我没有把你从帽子里拎出来,你还能继续和气球在一起,而不是跟那条红彩带好上,虽然她挺漂亮的,但是还是气球好啊,壮实,好生养。诶,跟爸说说,你跟气球的关系处理好了吗?”
我一下就听愣了,什么气球彩带?
“爸,你说什么呢?”
“诶你这孩子,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父亲板着脸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根胡萝卜递给我,“来,补充营养。”说着又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别告诉别人,我偷偷藏的,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