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了两家店,仍然没买到最重要的朱砂墨。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在花鸟市场里急得直跳脚,这要是再买不到朱砂,别说我的黄符画不成,就是最后让我买到了,画符的时间不够,怎么把足量的黄符给邢国强送过去?
就在这时,我路过了一间门脸不大、但门口挂了张“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只要你要,我这都有”的木牌的铺子,我一下站住脚,探头往店里看了几眼。这铺子卖的东西的确挺杂,玉石、水晶座、笔墨纸砚、丹青字画、古玩文玩……琳琅满目,铺子中间立着一个纵向的货架,架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还有几分前几年非常流行的格子铺的感觉。
我心存侥幸,提着墨汁、毛笔走了进去。店长是个中年谢顶男人,脖子上挂了一串小粒佛珠,手腕正把玩着一对铁胆,站在柜台后面看一本书。我稍稍歪了歪头一看书名,嗬,《易经》,厉害厉害,果然是大隐隐于世的高人。
“老板?”
我喊了一声,走到柜台前。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书,五指一攥手里铁胆笑道:“哟,年轻人,想买点什么?我这儿什么都有,只要你想要。”
我心里好笑,这噱头倒是吹得够响,我说我想买只白仲卿那样的青铜回魂铃,或者郭大顺手里黝黑的伏魔尺,再不然何冬的三尺青锋,把你这店给刨个底儿朝天都拿不出来。不过老板态度客气,我当然不可能尖酸刻薄,也向那老板笑道:“您这儿有没有朱砂墨卖啊?”
“朱砂墨?有啊。”
一听老板这么一说,我当即心花怒放,忙让老板拿出来看看。老板让我稍等一会儿,转身在柜台底下翻了好一阵,又搔着本来就没什么头发的脑袋站起来,冲我道:“哎哟,不好意思小兄弟,朱砂墨刚好卖完了,我仓库里还有一点,不过我得花时间去拿一下。”
“没事没事,只要有,这东西我急着买,劳烦您去取一下?”
老板拿出个铺着黑丝绒布的盒子,把手里铁胆放进去,盖好盒盖道:“那你帮我看一会儿铺子,我去去就来,最多二十来分钟。”
“行,麻烦您了啊。”
“顾客是上帝嘛。”
老板咧嘴一乐,我也跟着傻乐一阵,这人还真不错,朱砂墨这种东西不是大件儿,顶天了百来块钱,他其实没必要特意跑去给我拿。也算是路遇贵人吧,我琢磨,以后估计还得用各种墨水和毛笔,直接上他这儿拿算了。
临走,老板叮嘱我如果有客人上门,要买什么就请对方稍等一会儿,可别乱喊价把东西给他卖了。我忙点头应下,说自个儿没那么不会来事,老板这才急急忙忙出了门。我靠着柜台等老板回来,自然有点无聊,就拿着他放在柜面上的《易经》翻了几页,只觉得满眼都是方块字,密密麻麻跟虫子似的,忙又把书给放下。
果然,我就适合看看********,轻松、愉快。
等了大约六、七分钟,我掏出手机准备打一局斗地主,忽然听见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货物里窜动。我一愣,收了手机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那声音是从对面的货架下方传出来的,由于中间隔着一条摆放小玩意儿的货架,我看不见对面的情况。
我把买来的墨汁和毛笔轻轻放在柜台上,皱着眉头绕过中间的货架向声源地走去。一绕过架子,我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蹲在货架下面,正伸手在货物里掏着什么。
“喂!你干什么!”
我喊出一声,那人显然吓了一跳,猛地要从地上站起来,但他头顶上方正好是古旧书籍摆放的位置,有几本开页很宽的书露出了货架,他这急促地一起身,正巧撞上那些书籍。就听“哗啦啦”一阵响,一大片书本牵连着几幅字画向着那人兜头就砸了下去。
那人“哎哟”一声,被埋在书籍字画里半天没站起来。我皱起眉头看着这人,也没伸手去拉他,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那人抖了抖身上的书本字画,从杂物里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我见他起身的时候迅速将什么东西揣进了口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小子,在偷东西?
“哎,我……”那人开口了,语速很慢,口齿还有点不清不楚的。他搔了搔头,转过身面对我,慢慢道,“我在看东西。”
我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是个大约一米八左右的青年,身材很匀称,相貌很普通,但五官长得非常端正,属于乍看没什么感觉,但看久了会非常耐看的类型。用女孩子择偶的标准来说,大概算是“长得很老实”,而且是褒义的老实,绝非贬义。
“找东西?”
虽然眼前这小子在女人堆里估计是有那么点市场的,但在我这儿可绝对没有任何杀伤力,我所有的注意都在他的口袋里,他究竟偷了什么东西?要是我不让他把东西换回来,等店老板来了,我怎么跟老板解释?
“嗯,找东西……”
那人又含糊缓慢地回了我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两只眼睛左右晃动着,几乎都不聚焦。我心里一个咯噔,这小子……该不会是弱智吧?这可就不好办了,我要是打了他强行把东西拿回来,会不会被说成欺负残疾人?
“你找什么东西。”
我跟挤牙膏似的一点点问,同时地方着对方拔腿开溜。他两只眼睛四处扫了一圈,伸手抓了抓头发,正要开口说什么,店门口突然就是一声惊呼:“诶我去!怎么回事?!”
我探头一看,原来是店铺老板回来了,只好抬手一示意那状若弱智的青年,向老板道:“老板,这位……您认识吗?”
“认识个屁!这小子把我这儿弄成这样的?”
我耸肩笑笑,不好说什么。那青年又抓了抓头发,看着店老板道:“我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捡起来呗。”
“你找什么能把东西翻成这样?哎哟,我这些书啊。”
老板心疼地弯腰去捡掉落一地的书本,那青年还是站在那儿,嘴上说要帮忙,身体却没动。我只好也蹲下身帮老板捡了几本,就听那青年含糊道:“那,我走了啊……”
“等等。”
我皱眉开口,老板摆摆手对我说算了,把东西捡起来就行了,不指望他赔钱。我忙道:“他刚才把什么东西揣进口袋里了。”
“啊?”老板这可就不乐意了,急忙站起来道,“你拿我店里东西了?”
青年站住脚,搔了搔头又抓了抓脖子,摇头道:“没有啊……没有拿。”
“那你把口袋里东西掏出来我看看。”
“我为什么……要掏?”
我也站起身道:“既然你说没拿,示意一下以示清白总没什么坏处吧?”
青年看了我一眼,低着头含混道:“我没有拿……为什么要掏。”
“小子,”老板拍拍手里的书,反手一指店铺角落,“我这店里可是有摄像头的,你要我调监控找警察来吗?那时候可就不是把东西交出来就能解决的了。”
一听老板这话,青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进口袋,好半天才摸出一个东西,摊开手给老板看。在青年手心躺着的,是一只白玉雕成的印章,就是我这种门外汉也看得出来那印章雕工精湛。整个玉身只有一侧角上有雕纹,是一条张嘴咆哮的龙,龙头见须见眼,虽然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栩栩如生。龙没有雕完,只有龙头和一截龙颈浮雕在印章上,但看得出是特意这么处理的,因为龙的下半段身体和印章被高超的打磨技巧融为一体,十分和谐。
整个印章看上去非常精致,玉石也通透温润,势必造价不菲。
果然,老板一看见这印章就怒了,一把抢过骂道:“我说你小子眼力见儿不错啊!我店里最贵的东西就这么让你摸过去了?这可是老子的镇店之宝!”
那青年抓了抓头发,向暴怒的老板道:“你把它给我呗。”
我一听就乐了,这小子真是弱智吧?
“哥们儿,你这人挺有意思啊,”我向那青年道,“你要是喜欢,花钱买了不就行?”
“不行!”
老板却把印章小心翼翼揣进怀里:“这是镇店之宝,多少钱都不卖!”
“你给我呗……多高的价,我都可以给。”
我和店老板是彻底拿这青年没辙了,他应该脑子不太正常,否则如果真有钱可以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直接到店里一掷千金就是,何必偷?老板也是实在没力气跟青年置气,冲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人,再也别让老板看见。那青年两眼只是盯着老板怀里的印章,好一会儿,伸手又在自己后颈抓了抓。
“不给我,你会后悔的。”
“诶诶,”我皱起眉头,“哥们儿,你这已经构成恐吓了吧?老板,要不要报警?”
听我放狠话,青年终于将视线从老板怀里转到了我身上,我也不怕这小子,一样下巴跟他四目相对。青年迟疑一阵,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