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蔷已经摆出这样低的姿态,张侧妃你还能如何?
暗暗眯起眼睛,张侧妃心有不甘的看着沈绾蔷,终于也知道了自己现在面对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对手,再生气也不敢发作。
“公主这样,真是太小心了。侧妃娘娘是好人,怎么会为难公主呢,公主还是快起来吧。”众人坚持之际,王夫人越众而出,直接走过来扶起了沈绾蔷。
沈绾蔷悄悄抬起头,看见王夫人脸上全是息事宁人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反正她也不想让张侧妃怎么样,于是就势站了起来,只是还不肯坐下。
张侧妃终于也回过神,忙着说:“公主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还请公主快坐下吧,这样的话我们不提就是,公主也别多心了。”
得了好的沈绾蔷于是收手,拿丝帕擦了擦眼睛才重新缓缓坐下来,又恢复了最初垂头不语的样子。
气氛有些尴尬。
张侧妃往两边看了看,只见韩庶妃一心事不关己的喝茶,两外两位夫人也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无奈,张侧妃只要站起来道:“那今天先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带公主去秋园和冬园,以后有机会我们姐妹再在一起聊天。”
听见张侧妃说要走,沈绾蔷当然也就站了起来,一脸温顺又暗藏凄楚的跟在后面。
夏园的三个人当然也得站起来送两个人出去,一直看到两人走出视线才算结束。
三人转身要回去的时候,资历较浅的王夫人终于忍不住有些落寞的说:“殿下好像很喜欢虢国公主啊……”
闻言,韩庶妃娇颜一冷,微不可见的低声了一声。
魏夫人反应却极快,只使一只手按在王夫人的手背上,暗暗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王夫人也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忙抿了抿唇闭紧嘴巴,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只是忍不住感慨一句罢了。
自夏园到秋园的一路上,张侧妃再也没有热情的和沈绾蔷介绍什么,反而一句话都不说,只顾在前面走自己的路,从背影看应该在思索什么事情。
沈绾蔷跟在后面暗暗打量着她,末了又移开了目光。她不知道张侧妃究竟是怎么进入太子府的,也并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有苦衷的可怜人。不是她冷血,实在是现在她自身都难保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关注别人。她和张侧妃站在对立面,是各自身份立场的必然。
来到秋园门口,沈绾蔷又看见住在这里的两位夫人和两个出身不错的侍妾。
站在最前面的贾夫人看起来恐怕还没有二八年龄,形容尚小,但是姿容却丝毫不比其他人逊色,反而更多了一分花季的娇丽清秀。她的打扮也极为出挑,直接把站在旁边的小王夫人比了下去。另外两位侍妾更不必说,身份已经决定了她们如论如何都不能越过贾夫人。
按之前的例子,张侧妃和沈绾蔷也没有在秋园待太长时间。张侧妃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在刚才夏园一样一直说炽罹对沈绾蔷如何如何来挑唆秋园女眷对她的反感。
在秋园待的一会儿时间里,张侧妃只是浅笑着为沈绾蔷介绍了两位夫人和两位侍妾,又顺便问了问秋园的用度一类,然后就起身离开。
沈绾蔷乖巧的跟在张侧妃身后,临离开的时候只是悄悄看了贾夫人一眼。后者和她一样,都恭顺的低着头,并不能看出来任何情绪和打算。
最后要到的冬园更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或出身不高或被他人当做礼品送来的女子,实在是连利用的价值都缺乏。所以,张侧妃和沈绾蔷在冬园待的时间最短,张侧妃只是向沈绾蔷介绍了掌管动员事情的女官容姑,然后就领着她走出了冬园。
来到冬园外的回廊里之后,张侧妃就停下来,露出一脸疲态对沈绾蔷说:“公主今天也累了,冬园的名单我会着人给公主送去的,请公主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了。”
沈绾蔷也觉得今天差不多了,于是点点头,屈膝告退。
沈绾蔷的方向感并不很好,离开冬园之后有些分不清方向,虽然明知道红豆就在自己身后跟随着,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出实情,就这么胡乱的走了起来。
太子府当然不会像寻常人家那样狭小,所以沈绾蔷这样乱走一气之后依然找不到回去的路是很正常的。就在她泄气的转过头想告诉红豆实情的时候,却听见了何泽的声音。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薛夫人。”何泽其实在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见了沈绾蔷,于是笑盈盈的走过来,他对这个女子可是很好奇的。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迷路的时候会遇见其他人,沈绾蔷有些尴尬的咽下剩下的话,回头对何泽僵硬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菏泽大人。”
看见沈绾蔷的表情,何泽似乎明白了什么,风度翩翩的走近,“既然如此,相请不如偶遇,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兴趣和我在此时叙话一场?”
你都这样开口了,难道我还能说不可以吗?沈绾蔷暗暗腹诽,脸上的笑容却清朗如云,“何泽大人既然看得起我,我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刚好,她也可以直接向他打听些事情,正省了她直接问炽罹而将遭遇的质疑。
“不远处有一个亭子,请夫人跟我来吧。”何泽向来洒脱,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公然的邀请太子的夫人有什么不妥,反正他也知道炽罹是绝对不会怀疑他的。
沈绾蔷这个现代人当然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妥的,于是跟着何泽一起走向他说的亭子。只有红豆,看着两个人的对话稍微露出了一点儿惊讶的表情,但是也马上就恢复自然了。
何泽所说的亭子确实是一个叙话的好地方,周围为了防风甚至还可以放下厚厚的帷幕。不过沈绾蔷还不至于白目到一点儿都不知道避嫌,何泽也不是不知趣,所以有志一同的没有打帷幕放下的主意。
红豆本来还有些担心,但见两个人完全没有放下帷幕的意思也就放心了,依然安安分分的陪在沈绾蔷身边。
“听说夫人今天把四个院子都走了一遍?”何泽也不拐弯抹角,坐下来之后直接问。
沈绾蔷可比他文雅的多,坐下之后先是整理了一下及地的裙摆,然后才轻描淡写的点头,“是,有什么不对吗?”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何泽微笑,举止虽然随意但是同时也很是风度翩翩,也难怪盛阳城里有一众爱慕他的女子。
瞥见外面铺满地的枯黄落叶,沈绾蔷微微一笑,清泠的目光直接看着何泽的眼睛,“说到这里,我却有一件事情是想请教何泽大人的。”
“哦?”何泽挑起桃花眼疑惑的打量沈绾蔷,猜不到她会有什么事情能请教到自己。
鉴于何泽之前的坦然,沈绾蔷也懒得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掌管冬园事情的容姑,想必何泽大人是熟悉的,我就想问一问关于容姑的事情。”
诧异在何泽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依然风度翩翩的反问:“公主怎么想起来问这么一个人的事情了?”
听到自己的称呼变成了“公主”,沈绾蔷忍不住看向何泽,却见他脸上分明多了些戒备怀疑,显然是针对自己的。
想了想,沈绾蔷大致猜到这其中的蹊跷,于是温柔的微笑,“既然何泽大人不能说也无妨,我自然会亲自去问殿下,想必殿下是会告诉我的。”
被沈绾蔷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刺,何泽不觉露出少许讪然,桃花眼往外看了看,终于说:“既然夫人有兴趣打听,我就先说一些也无妨。”
沈绾蔷微微一笑,很矜持的坐正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的神情这样安逸放松,丝毫看不出任何勉强和不屑,宛如一个真正的大家千金。何泽对她不经意的一瞥吓了一下。他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在这一刻觉得她就是一国公主……
“何泽大人?”沈绾蔷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依然每天听见何泽开口,忍不住提醒他。
神智被召回,何泽很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容姑是太子殿下出生的时候就陪伴在左右的,对殿下忠心无二,而且打理事情很有能力。后来太子殿下出宫建府,容姑也自请跟随。后来四园初建,冬园无主,殿下就派了容姑去打理一应事宜。”
何泽的话很简短笼统,但是也足够让沈绾蔷了解到容姑这个人的很多事情。很认真的听何泽说完,沈绾蔷礼貌而矜持的对他点头,然后起身,“非常感谢何泽大人的赐教,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告辞了。”
“夫人请便。”何泽也站起来,随她走出亭子,然后又站定,看着她的背影翩翩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沈绾蔷的背影,何泽才缓慢的收回目光,然后自失的笑了笑,低低的呢喃:“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秋风初起,掀起他衣襟的下摆,寒意趁机汹涌袭来。
沈绾蔷带着红豆回到院子不太久,水碧就姗姗而来。
彼时沈绾蔷正半躺在卧室里的卧榻上休息,听了红豆的话后略想了想,最后还是起身披衣而出。因为刚才躺得随意,所以沈绾蔷工整的发髻现在已经凌乱许多。
走到前面看见捧着一本册子垂首站立的水碧,沈绾蔷立刻转过头假意训斥红豆,“怎么现在如此不懂抗拒,客人来了竟然不知道让座送茶?”
红豆并不愚钝,马上反应过来,委委屈屈的回答:“夫人息怒,是奴婢一时大意了。”
这个丫头知道外人在的说话称呼自己为“夫人”,实在也算是可塑之才了,沈绾蔷唇边挑起一缕满意的笑意。
“公主太客气了,奴婢只是来替侧妃娘娘来给公主送东西了,哪里担得起客人的称呼呢!是奴婢不让红豆姑娘招待的,公主别误会。”水碧自然的开口,句句得体。
沈绾蔷于是借势息怒,又转过头对水碧善意的微笑,温柔道:“还真的麻烦水碧姑娘了,侧妃娘娘是来为我送冬园名册的吧?”
“正是。”水碧抬头看清沈绾蔷现在的样子后愣了愣,然后立刻又垂下头双手捧上册子。
沈绾蔷走到椅子前面徐徐的坐下,看见了水碧手里的名册也没有说话,只是对红豆抬了抬下巴。于是红豆走过去把名册接过来,然后由她交给沈绾蔷。
“请水碧姑娘回去告诉侧妃娘娘一声,名册我会好好看的。”沈绾蔷收过名册并没有直接翻开,只是淡淡的说。
水碧经由张侧妃提醒,也知道沈绾蔷并不是一个好得罪的主儿,所以听了她这句话立刻应承下来,然后又屈膝行礼,“如果公主没有其他事情,那请容奴婢告退。”她可得快一点儿回去,刚才张侧妃发脾气打碎了许多东西,现在还没有补齐呢。
沈绾蔷公主范十足,只是瞥了一眼,娇柔的回应:“我没事情了,就辛苦姑娘了。”
“公主言重了,奴婢告退。”水碧于是客套了一句,然后垂着头慢慢回退至门外,方才转身而去。
送走了水碧,沈绾蔷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吩咐了红豆有事情叫她,然后回卧室,打算要小眠一会儿。
许是因为最近不再觉得那么压抑了,沈绾蔷的睡眠也好了些,只躺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临近了入睡的边缘。
然而红豆的脚步声却忽然由远及近,很快就闯进了卧室,走到沈绾蔷身边小心翼翼的叫醒她,“小姐,小姐?”
虽然千百个不愿,沈绾蔷还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声音里夹杂着困倦的沙哑,“怎么?炽罹回来了?”她本就极度困倦,昏沉之际忘了尊称炽罹也是正常的。
然而红豆终究是太子府的下人,闻言大惊失色,整张红润的脸都吓白了。
这时候沈绾蔷也清醒了些,慢慢扶着身下的卧榻坐起来,盯着红豆安慰道:“行了,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也只是一时口误而已,你不必惊慌。”
“是,小姐。”红豆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低下头轻声道,“不是太子殿下回来了,是司公子来了,请小姐去书房。”
此时沈绾蔷的睡意已经消了大半,又听红豆提起阿司,顿时觉得心脏软软的,于是道:“你帮我重新梳一梳头发,我这就去见他。”
“是,小姐。”
红豆顾忌阿司现在就在外面,所以也不敢浪费时间,就给沈绾蔷梳了一个简单的斜髻,然后用了一枚金镶玉的步摇固定。本来简单至极的发式和繁复至极的步摇搭配在一起却出奇的好看。
沈绾蔷照了照镜子,很满意自己的形象,又亲自寻了一件银紫色镶白兔毛的斗篷披在身上,然后才走出卧室。
阿司依然是上次见过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沈绾蔷悄悄打量着他,暗自腹诽这个孩子整日都穿白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洁癖。
“你现在总有时间去书房了吧?”阿司见沈绾蔷出来,于是板着脸问,只是眼睛里的期待是怎么都掩饰不掉的。
沈绾蔷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的点头,“我本来就想去书房的,只是上午穿的衣服有些皱了,于是回来换一件。”
同时在场的红豆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看了沈绾蔷一眼,然后暗暗庆幸自己刚才并没有告诉阿司沈绾蔷究竟在卧室做什么,只是她一点儿都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骗司公子。
亲眼看见阿司露出后悔的表情,沈绾蔷觉得自己真的就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急忙说:“你也要去书房吗?正好我还要向你请教。”
闻言,果然单纯的阿司顿时放弃了让自己纠结的事情,强忍着惊喜和期待佯作严肃的点头。
沈绾蔷觉得阿司真的是很崇拜炽罹的,否则绝对不会无论言行举止还是其他都在竭力的效仿他。只是……沈绾蔷又偷偷看了阿司的白衣服,他坚持穿白这一点却和炽罹截然相反,炽罹是贯穿暗色,尤其是黑色衣服的。
在书房里,沈绾蔷终于又消耗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本来她是打算用这个下午时间睡觉的。不过看见阿司藏着兴奋地小脸,她顿时又觉得不睡觉也值了!
直到傍晚临近,阿司才像上次一样恋恋不舍的离开。
随后,沈绾蔷又带着红豆把书房简单的整理了一番,然后也走出来。
现下正是红霞满天的时候,绯红布满了一向是湛蓝色的天空,看起来很美。晚风袭来,依然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沈绾蔷站在书房外的回廊里,一缕发丝被风吹到眼前。
站了一会儿,沈绾蔷才把头发又挽到耳后,然后叫了红豆离开。在这样的气氛下,她不是不思念自己的家人的,然而思念又有什么用,已经间隔了时间和空间,思念是最无用的事情。
炽罹在用晚上之前回来,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沈绾蔷后直接走向她。
沈绾蔷也看见他走过来,猜测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站了起来。
但是沈绾蔷猜错了,炽罹走过来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深深的看着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又伸出手。
狐疑的低下头,沈绾蔷看见炽罹的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一颗朱红色的药丸,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枞阳给自己下毒的解药,沈绾蔷慢慢的伸出手,无比小心的把药丸拿过来。
看着药丸从自己的手心转移到沈绾蔷手里,炽罹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现在满意了?”
沈绾蔷看了他一眼,出奇的并不觉得愤怒,反而生出了一些感激,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激。犹豫了一下,沈绾蔷还是没有理会炽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药丸整颗吞下。只有真正解除身体里的毒,她才能真正放心。
炽罹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感到不悦,只是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吃下解药之后看向自己。
“谢谢你。”踟蹰了一下,沈绾蔷还是垂着头说出了这句话。
炽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沈绾蔷会对自己说“谢谢”,着实惊讶了一下,然后才问:“只这样就让你开始感激我了?我记得你之前对我可是深恶痛疾的。”
这一次惊讶的人换做了沈绾蔷,她本来还以为自己之前的伪装已经很好了,想不到早已经被炽罹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