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十余里粉色曼陀罗花海,前面是一片暗黑和血光笼罩的空间,死气和亡灵的气息扑面而来。
西门冠希带着小白小心翼翼的飞了过来,低头看见脚下一条波涛汹涌的血河,血腥的气味无处不在,令人闻之作呕,河面上有许多腐尸残骸载波载浮,还有许多白骨在浮浮沉沉。
两旁的河岸上盛放着茂密艳红的曼珠沙华,每一朵花叶上都喷放着妖艳的三尺血光。
西门冠希见四周除了血光就是黑暗,仰头望天,也是一片压抑的暗黑,呼啸的阴风吹来,遍体凉飕飕的寒毛直竖。
一阵飓风吹来,在血河上卷起了三尺血浪,厚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死气扑面而来,西门冠希忍不住做了个反胃的动作,呕吐了一口酸水。
阴风卷着阵阵的血腥味扑鼻,每阵风吹来,西门冠希立即就屏住呼吸,生怕把恶心的味道吸进肺里。
西门冠希小心翼翼的四望,此处阴风阵阵,死气沉沉,血光喷溅,必为大凶之地。
正顺着血河往下游飞去,西门冠希看见河里一个脑袋浮肿的鬼婴,两只手没有一丁点皮肉,白惨惨的骨头在扒拉着血水,努力的浮出了河面,臃肿紫胀的眼目里射来要吃人般贪婪的凶光。
血河里一个涡流卷了过来,鬼婴咬牙切齿的挣扎了几下,面色不甘的沉入了河底。
不远处鬼婴又用骨手扒拉着血水浮出河面,扭头望向西门冠希的眼神凶光闪闪,就像饿了五天五夜的凶狼看到挂在树上的血食一般。
鬼婴被河水带着流向下游,咧开嘴露出满口黑牙,哇哇的啼哭起来。
这哪里是婴儿的啼哭,这分明是催命鬼的尖嚎,声音极其恐怖瘆人,能够止婴儿夜啼。
这鬼婴不哭还好,一哭整个河面上一片鬼哭怪啸声蔓延,犹如一只蝉鸣,带起林里一片蝉都鸣叫起来。
整个河面的鬼嚎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翁的声音如同蛀虫啃噬老树皮,老妪的声音如同铁皮刮玻璃,年轻男鬼女鬼的嚎叫声更加凄惨尖利,所有这些鬼嚎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奏响了一支恐怖交响曲。
凄厉的鬼嚎声如同千百万的恶鬼在眼前索命,不身临其境永远也无法体会这是多么的恐怖,此刻西门冠希真切的希望脑袋上并没有叫耳朵的器官。
血河上漂流着数不清的尸首,有僧尼、有道人、还有许多西门冠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禽异兽。
西门冠希看见一个漂浮在河面上的老道,已经面目全非,身上散发的气势却极其强大,虽死而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让人肃然起敬。
西门冠希怀疑老道生前是传说中的金仙,虽然他对金仙修为恐怖到什么程度只能揣测。
地仙之上有天仙分为九级,每晋升一级都有不可测神威,天仙之上才是金仙,可见金仙修为多么恐怖。
金仙境,对西门冠希来说只是传说,可望而不可及。
这个天地合道修为就是顶尖,连天仙也没有一个,更遑论高高在上的金仙。
一路上御空而行,西门冠希看到了金灿灿的无头龙骨,还看到了身上穿了个狰狞血洞的火凤凰。
西门冠希不止一次想要靠近那些死去仙人仙兽的遗骨,可是血河里有一股奇大的吸力,靠得太近只怕被吸进去再也飞不起来。
仙人仙兽的骸骨可以炼制法宝,不能得到实在可惜。
西门冠希转念一想,这里是画圣马良的意念空间,只怕即便得到了什么东西,也是梦幻空花,心里也便不做他想。
意念作画就能产生如此真实的空间,画圣马良的修为已经到了不可测的境界,西门冠希隐隐感觉他的修为至少是金仙之上的大罗境。
西门冠希屏住呼吸,沿着血河流动的方向御空潜行,却见下游方向的河面上,远远的有黄光忽闪着越来越近。
等黄光靠得近了,西门冠希定睛一看,一艘乌篷船正在逆流而上,那乌篷船不大,船底是黑杉木质地,乌篷是竹子做的,乌篷门口挂着烟灰色的土布帘子,船尾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鹤氅的暗影用双手划着木浆,在河里荡起了血浪。
划桨的暗影整个脸都被斗笠挡住了,身上有一股诡异的气息笼罩,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船头上高高的竖起一根桅杆,忽闪的黄光正是桅杆顶上挂着的灯笼发出的,灯笼下的红丝线顺着船儿的起伏而摆动。
乌篷土布帘子前,一个鬓角苍白的老妪坐在矮板凳上,往铁圈箍着可提着走的小泥炉里加了几片木炭,拿着蒲扇正在往炉口扇风。
老妪使劲扇了几扇,炉火霎时就旺了,火上炙烤的泥锅里也不知道煮的是什么,只看见沸腾的水蒸气掀起了锅盖。
老妪见锅盖被水蒸气掀起,害怕泥锅盖给摔烂了,立马就紧张起来,用三只手指捏着顶上的线,把锅盖拿起来轻轻的放在边上。
挂在桅杆上的灯笼下面站着一个女童,约摸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就像瓷娃娃一样,很是招人喜欢。
女童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青红蓝靛紫各色水晶穿成的珠子,水晶珠链下面挂着一只骨哨,上身围着红肚兜,下身穿着红裤衩子,头发用红头绳扎着,两条辫子垂在胸前。
乌篷船船头荡起的滚滚白色气浪仿佛气垫一般,把船身悬浮了起来,在船尾戴斗笠暗影一下下划桨的节奏下,摇晃着逆流而上。
不停有一些僵尸鬼物想要爬上船来,可是船外侧的木头太滑,白色气浪太大,那些僵尸鬼物爬不上来,不甘的被急流冲走。
一个骷髅经过艰难的挣扎攀爬,白骨爪子终于抓牢了木船内侧,眼看着就要爬上船。
女童听到异响,侧着身子看到了骷髅,果断的拔起佩在腰间的短刀跳跃而起,手起刀落,一下子就把白骨手腕斩断。
骷髅的爪子还死死的抓在木船上,身子已经被卷入了血浪漩涡中,惨嚎着越漂越远。
女童斩断了骷髅手把短刀入鞘,整个过程丝毫也不显慌张,眼中也没有什么波澜,果然是见过世面的。
突然间,一阵阴风呼啸着从船后吹来,卷起的血浪有丈许高,把乌篷船吹得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很快就到了眼前。
西门冠希把眼一瞧,只见乌篷船上方有一股气罩在跳动着,高高腾起的血浪一点一滴也溅不到船上。
胆大女童当然也看到了西门冠希,欢天喜地的在木甲板上跳跃起来,挥着手喊道:“大哥哥,大哥哥!”
女童的声音极其清脆悦耳,就如同珍珠落在玉盘上一样动听。
船上的老妪向西门冠希望了一眼,不紧不慢的舀了满满一海碗的汤,说道:“珠珠,乖孩子,快过来把这碗莲子姜汤端给大哥哥,前路风大阴冷,路不好走,给他暖暖身子。”
那个叫珠珠的女童用手指挽着辫子蹦蹦跳跳的三两步跑了过来,端起温热的莲子姜汤飞跃起来,一下就到了眼前。
珠珠蓝宝石似的眼珠子眨动着,如同夜空里的星辰一般明亮,上前把海碗递了过来,脆生生的说道:“大哥哥,婆婆叫我端了碗莲子姜汤给你喝,前路风大寒冷,快点喝了暖暖身子。”
西门冠希看见海碗里的莲子姜汤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姜味冲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闻起来身心舒爽。
西门冠希满眼警惕的看着珠珠,用屁股想一下都不会相信这样的凶地会有良家。
小白猛地纵身一爪子拍了过来,海碗从珠珠的手上脱手而飞,莲子姜汤洒在奔涌的血水里,就像猪油掉进了滚烫的铁锅,‘嗤’的一声溅起了无数的血花。
珠珠‘哇’的一声,悲恸的大哭起来,眼目中泪水如同一连串的珍珠一般,立马就滚落下来,转过头飞身到了油光滑亮的黑木甲板上,对着老妪哭诉道:“婆婆,大哥哥和他的白豹宠物欺负人,把我们的碗打破了,莲子姜汤掉到了河水中。”
老妪身上穿着对襟花袄,上面绣着的金花银花闪烁着光芒,柱着拐杖弓着身子,颤悠悠的从泥炉前面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橘皮皱纹,眯着昏花的老眼朝西门冠希的方向望了过来。
老妪用木杖狠狠的戳了几下黑木甲板,然后抬起木杖指着西门冠希,恶狠狠的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野汉,老身煮了热汤,自己都没喝一口,好心好意的给你暖身子,你要用强,欺负老身年迈体衰、小孙女柔弱无力!”
老妪飞身上来,用木杖指着西门冠希的鼻子野汉长野汉短的叫骂,突然间老妪好像发现了宝藏似的,死死盯着西门冠希,浑浊无神的老眼好不容易也放出了一丝光彩,惊叹道:“噫!这条河里寻常也看不到男丁,没承想碰到了你这么个一表人才的青年,倒是凑巧!”
西门冠希小心翼翼的防备着,被没头没脸的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见老妪又夸自己一表人才,又说什么凑巧的话,哪里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诺诺的听她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老妪用捡到宝贝一般的眼光端详着西门冠希,问道:“小哥怎么称呼?”
西门冠希心想是祸躲不过,虽然起了避退之心,心里却隐约感觉到要顺着血河下流走才有出路,并且他还有话要问老妪,当下也不相瞒,作揖说道:“老人家,在下复姓西门,名叫冠希。”
“老身记得古史里有一个俊俏的生药铺老板叫西门庆,西门公子貌若潘安,倒可以与古史里记载的同姓本家西门庆比美!”老妪竖起拇指赞叹了一声。
西门冠希被老妪说得一时语塞,稍微停顿了一下,很是诚恳的问道:“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妪的耳朵倒是不聋,立马就回答道:“西门公子莫非不知道?这条河名叫三途河,往下八百里便是奈何桥。”
西门冠希听了大吃一惊,三途河在传说中大名鼎鼎,是人间界与幽冥界的界河。
而传说中,死后亡魂都要经过奈何桥通往幽冥界,善者自得仙佛圣的保佑,恶者打入血河中受罪,而这血河自然就是三途河。
西门冠希刚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老妪就已经开口说道:“西门公子,今日倒是缘分到了,老身有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儿,名唤媛媛,是我这孙女的小姑子,如今二八芳龄尚未婚配,该当找个好男人嫁了。老身见你相貌俊朗,帅气不凡,一副好身板看起来也吃得起苦。不如就由老身做主,把女儿许配于你,成就一对恩爱鸳鸯如何?”
西门冠希表情尴尬,一时也没插上话,老妪便打蛇随杆上,拍了拍手说道:“媛媛,快出来呦,这里有一个西门公子要与你相见。”
“娘亲,来啦!”乌篷里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应了一声,掀开灰布帘子走了出来。
西门冠希忍不住把头望了过去,却见那女子果然美艳动人,如玉般的琼鼻高耸,黑黑的一弯儿黛眉如柳,脸不施粉黛而粉嫩细滑如朝霞映雪,唇不点朱丹而艳红润泽如月下樱桃,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齿如齐贝,体态丰腴而不显丝毫赘肉。
媛媛身上穿着一袭粉色长裙,内衬是艳红的肚兜,她方才出来时把红肚兜拉低了些,长裙在胸口的位置也扯开了些,正好敞露出了如雪山般高耸的胸脯。
媛媛一阵风似的御空而来,站在老妪侧后边,笑吟吟的矮着身子福了一福,低身时把两条手臂往里夹了夹,在两座雪峰中间勾勒出一道迷人的深沟。
盈盈行了一礼,媛媛缓缓抬起头,把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着痕迹的扫了西门冠希一眼,然后掩着嘴,发出一声高兴发自内心的娇巧轻笑。
“西门公子,这就是老身的女儿,可还称得上国色天香么?方才她掩嘴一笑,已然表明心迹,我女儿可是很喜欢你呀。如果你不嫌弃小女,趁此良辰美景,便可成为一对美满鸳鸯。老身嫁了小女,也可以了了一桩心事!”老妪语气急巴巴的说道,迫不及待的就要把小女嫁出。
仿佛赶鸭子上架一般,才见面还没说上话,就喊着要洞房。
古怪的血河,古怪的乌篷船,古怪的一家子。
西门冠希心里保持着警惕,和颜悦色的躬身说道:“老婆婆,在下家里已经有了娇妻,只怕难以从命。”
老妪见他回绝,露出惊诧的表情,顿了一下说道:“呵呵,不妨事,西门公子,我这个女儿可以给你做二房,女儿,你愿意吗?”
老妪说着话回头看她的女儿,娇娇微笑而略带羞涩的点了点头。
“西门公子,你瞧瞧,我女儿乐意做二房,你看……”
“抱歉!”西门冠希怕她纠缠,诺诺的告辞,就要离开。
老妪就犹如潜伏的苍龙一般,身上突然间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勃发,哪里还有苍老衰弱之态,一动就挡在了前面,怒气冲冲的喝道:“哎呦,你这个人好生无理,老娘这女儿养了十六年,生得花容月貌美色超群,这血河里的后生个个都巴巴的提着礼物上门来求亲。老娘如今是看上你了,又不要你银子,养大了女儿白给你玩,白给你做种,你有什么好自作清高推三阻四的!”
媛媛脸上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一阵风赶了过来,脸上装出了梨花带雨的表情,可怜兮兮的说道:“西门公子,奴家哪里不好,你竟然看不上奴家!”
珠珠也飞了上来,三人站立的方位呈三角形互成犄角,防止敌人逃跑的围攻之势。
空气中的火药味正自蔓延之时,乌篷船后面一股阴森的鬼气带着凄厉尖啸声狂卷了过来,黑气散去时,宽大的黑袍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黑袍顶上露出了一个皮包骨的脑袋。
看那皮包骨的脑袋却是男子样貌,要说是鬼怪也不会有人反对,病泱泱的脸色发白,皱巴巴的皮里包着骨头,皮骨之间仿佛没有一丝血肉,偏偏转动的眼目中泛着一丝鬼气,就犹如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一般。
黑袍男子见几个人正在对峙,阴恻恻的笑了声,喉咙里挤出刺耳的声音,对着西门冠希说道:“你喜欢的话现在大可以跟她洞房,一胎就能生出几百万后裔,保证你以后子嗣兴旺,不用愁后继无人。”
西门冠希听得黑袍男子破锣一般的声音,缩着脖子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什么怪物一胎能生几百万。
“乌鬼你这混蛋,不正经去血河里捞一些尸首炼你的鬼气,在这里瞎搅和什么?”老妪被触到痛处,很是恼怒的对黑袍男子咆哮了一声,旋即又和颜悦色的看向了西门冠希。
“西门公子,不要相信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信口开河,我们这一家子可是老老实实的良家!”
诡异的空间诡异的血河里诡异的船上会住着良家,西门冠希相信什么鬼话,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话。
乌鬼发出极其藐视的一声嗤笑,说道:“姜婆,也不看你的谎言有多烂,眼看人家不中计,你还是算了吧。”
乌鬼把头转了过来,西门冠希可以看到他皮里的骨关节在转动。
“西门公子,媛媛洞房后就会把你吃掉,你可愿意?”乌鬼轻描淡写的说道。
媛媛却也不再掩饰,掩着嘴轻笑道:“奴家若是不吃了你,哪里能帮你生养那么多的孩子?”
媛媛掩嘴轻笑娇美之态尽露,言语却如蛇蝎般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