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国团和小珍的故事
一九五九年,容国团在第二十五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以“人生能有几回搏”的大无畏精神,为我国首次夺得男子单打冠军。
由贺龙将军倡议,在北京饭店的宴会厅,举办了庆贺容国团等中国乒乓球队员凯旋归来的小型舞会。周总理、陈毅老帅等中央领导同志都来参加,舞会可热闹了。夺得世界冠军的容国团,风度倜傥,一表人材,不少美丽的姑娘向他投过来敬慕的目光。但是,容国团好象没有注意到这些姑娘的敬慕目光。只见他径直向一位梳着朴素的运动员发型的姑娘走过来,邀她同舞。她就是国家田径队选手小珍。她穿着打扮甚为朴素,身材修长匀称,脸蛋儿黑里透红,表情娴淑沉静,浑身上下一种纯朴自然的健康美。
对小珍,大容并不太熟悉。只在最近数月里,大家都来到国家集训队集训,同住一栋楼,又是乡友,偶尔打个招呼,措腔几句。可小珍的模样儿和话语举止,都给大容留下深刻的记忆。今晚,是他俩第一次结对跳舞,也是第一次畅快深谈。也许因为两人都是“老广东”的缘故,相谈得特别融洽……
不久,小珍到天津同来华访问的罗马尼亚田径队比赛。大容他们队也正好在那里进行表演赛,同住一个饭店。一天晚饭时,教练带来一张纸条给小珍。她打开一看,是大容写的,上面一行小字:“请您晚上跳舞。”看看这行字,她有点儿羞涩地低下头,顿觉脸上一阵阵发烫,一股奇异的心潮在翻滚着……可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去不去时,抬头一看,大容已在餐厅门口等她了。慌神中,姑娘情不自禁地抬腿走近大容。他俩默默地并肩迈出饭店大门。
姑娘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大容,“今天刚刚比赛完,我的腿有些酸痛……”
“哪--散散步?”
“好吧。”
遇到知音,大容是十分健谈的。他向小珍讲述了自己在香港的苦难童年,因家境穷困,中学只读了两年,就辍学当童工。他说他喜爱文学、诗歌、音乐,如果当时条件允许,他能上大学的话,一定去考文科。小珍是高中毕业生,兴趣爱好恰恰与大容完全一样。于是,他俩越说越投机,越谈越亲近。
两人漫步走了一阵子,沉默了,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再说。缓慢的脚步,声响分外清晰,好象连彼此的心跳也能分辨出来……
“给--”大客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纪念品,闪光的金属镶边之中,有一幅小巧玲珑的美丽的画片,“这是一位外国朋友送给我的。我转赠给你。”
“这--”小珍手捧纪念品,喜悦而疑惑地凝视着大容,不好意思接受,“这太珍贵了,你应该自己留作纪念。”
“我就是要把最珍贵的……”大容的话说了半截,脸上掠过一束热切的目光,说出了后半句话,“送给你。”
“……”姑娘的心在怦怦直跳。
她怀着敬仰的心情收下珍重的礼物。夜色月光里,他俩深情地握别。
一件不寻常的礼品,就如一块小石子,投进了姑娘的心潭,激起一片片涟漪。这一夜,她久久不能平静,想得很多很多,好象盼望在迷惘的心绪里,能够捕捉到一点点什么。可是一种十分自然的推理,使她一再否定自己的种种念头。在同伴中,人们早就流传着有位被称为“乐女闺秀”的姑娘在追求大容哩。那姑娘是音乐学院的高才生,冠军配未来的琴师,再合适不过了。而自己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运动成绩也平平,与世界冠军怎能匹配呢!小珍想到这里,又责备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然而,大容向小珍吐露的完全是一片真情。
那时,小珍所在的田径队搬到西北郊的北京体育学院,大容他们则住在工人体育场,虽是在一个城市。距离却相当远,只能每星期见一次面,而且常常只是在星期日上午,一起看一场电影,或聚谈一番,下午就匆匆各回驻地。但他俩每一次的相会,都是欢乐而有意义的。有时,大容兴奋地把自己写的诗歌,拿出来让小珍评价,一起修改;有时,他执起大笔练习书法,并要小珍也在一旁跟着学;有时,他会拿起吉他琴弹支广东乐曲或什么民歌,要小珍伴唱,小珍执意不开口,他便乐陶陶地自弹自唱起来;有时他做各种怪相,逗得小珍都笑出眼泪来了……
有一回,运动队到十三陵水库郊游,大容要小珍学游泳。小珍害怕,怎么也不肯。大容不由分说,硬拉小珍下水去,嘴里还直嚷嚷道:“勇敢些!勇敢些!”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珍的头按进水里去,弄得小珍喝了几口水,还生了一肚子气,直到大容“负荆请罪”,小珍才饶恕了他。
真挚的爱情,总是天真无邪,欢乐而又富有情趣的。那是一个春天。大容和小珍约好,星期日游北海照相。不料星期六小珍练杠铃时,不慎铁杠碰在牙齿上,整齐雪白的门牙,有一只被崩去一角,一张开嘴,就十分难看。
相见那天,小珍坚持不照相,可大容非要她照不可。
“你要我显丑呀。”小珍狠狠瞪了大容一眼。
“这有什么呀。”大容琅琅笑了起来,逗趣地说,“把嘴闭紧不就不碍你的美貌了吗。”
“去,去!”
“唉,唉,你就答应了吧!”
小珍熬不过大容的缠绕,只得同意。但是开拍时,大容想尽办法逗小珍说:“笑、笑、笑、笑一个嘛!唉--你连笑也不会呀?来,我笑一个给你学。”他哈哈直笑,激得小珍闭不住嘴……
照片洗印出来了。大容连照片带信寄给在郊外体院的小珍,并附上一首他写的别有情趣的小诗:
白塔松高拨开云,
鸟语花香处处闻,
春回大地人间暖,
笑颜崩牙入画中。
小珍看着照片上自己开口笑时,缺一块门牙的怪样子,不禁有些难为情,看看那首趣味横生的小诗,更笑得前俯后仰啦。后来女伴们看到照片和那首小诗,又听了小珍述说大容逼她拍照时的情景,都笑成一团:“这位世界冠军太有意思,太风趣啦!”
一九六三年春末,容国团和战友们通力合作,在第二十七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蝉联了男子团体冠军后,决定和小珍结婚。一切用品都已备办齐全,单等喝喜酒了。这时,容国团突然接到组织上一个重要委托,要他担任女队教练,带领郑敏之,林慧卿等女将,下苦力打翻身仗,争取在二十八届上夺魁。
大容深感责任重大,暗自思忖,觉得只有推迟婚期,才能更集中精力完成党和国家交给自己的任务。他决定逗逗小珍,试探一下她的想法。
一天,大容见了小珍,一反常态,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这下子让小珍愣住了。她急忙问他:“发生什么事啦?”
“我有一个大难题,不知怎么办?”大容偷眼斜睨了一下小珍的脸色。
小珍是位心灵眼尖的姑娘,听了他这句话,瞧着他的做作,对眼前“这出戏”已猜了个十有八九,因为让大容当教练的事,她已从别人那里听到了。
“嘿,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小珍做出满不在乎的轻快样子,“大不了吹--”
“什么吹呀?”大容倒被吓了一跳,不禁急得跳了起来。
“嘻--”小珍见他那个狼狈相,一声笑了,“要不,推迟婚期呀?”
“你同意?”大容喜出望外。
她深情地笑笑点头,大容高兴极了,一把抓住小珍的手,紧紧地握着:“一言为定,等夺下了金杯,连同婚礼,一起喝庆功酒和喜酒,好吗?”
“当然。”小珍含笑地点了点头。
“不过,不过--”大容嗫嚅了半天,“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吧。”
“当教练工作可能忙些,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要少了,你不见怪吧?”
“想到哪里去啦?你好好专心干去吧。”
这会儿,小珍也从运动队下来了,在业余体校当教练,又和大容住在一栋楼。她住五楼,他住三楼。可他俩各人忙各人的工作,常是几天不见一面。过去,他俩最爱一起听音乐,看电影。现在小珍还是有点约束不住自己。有一回晚饭后,她兴高采烈地揣着两张电影票,来到大容房间。
“我知道你现在忙,一般影片也就不去买票了。可今晚是咱们早约好要去看的好片子呀……”
“瞧,这又要忙开会,还得写教案,批改队员的训练日记。实在脱不开身。”大容的眼里闪烁着一种恳求谅解的目光,“你一个人去看好吗?”
“好吧。”
小珍悻悻地独自向电影院走去,心好象受着什么的压抑,又好象失去了什么似的……
“呀--今晚,我是怎么啦,好糊涂呀!”她在心里暗暗斥责自己一顿,情不自禁挥了挥手,仿佛要把一切忧虑和不快甩出去……
以后的日子里,小珍常常单独度过业余时间。伙伴们不了解内情,悄悄问小珍:“你俩到底怎么啦,若即若离的,吹了?”
有时,小珍也会逗乐地卖弄一下机关,故意微微一笑置之,或者拿别的话岔开,让伙伴们猜谜去。不过,她心里却为与大容之间“默契”的成功感到欣慰!
一九六五年春天,中国女队在容国团的率领下,夺得“考比伦”杯--女子团体冠军杯。容国团从国外胜利归来,为小珍带来了一些她心爱的礼物,为他们热闹的婚礼增添了绚丽的色彩……
这一年的秋天,在硕果累累的收获季节,两位有情人结成良缘,开始了和睦幸福的家庭生活……
大容的父亲从广州退休来到北京,准备同儿子,媳妇共叙天伦之乐。谁知,可怕的政治风暴来了,一夜之间竟然夺走了我们的“国宝”--第一个世界冠军容国团的生命。酷恶的厄运象一块千斤重石,一下子压到年轻温顺的少妇小珍身上!然而,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用她在业余体校的四十几块工资,全心柔情地抚育大容留下的小女和赡养年老的父亲……
那个年月,物质生活的艰辛贫困尚且不提,精神上的苦痛是别人很难理解领略的。然而,她想到要经得住逆境的磨难和考验。她才二十八岁,正当年华。有人好心地劝说她要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她毫不犹豫地说:“我吃点苦挺得住,大容的父亲年岁大了,总要有人照顾,我不照顾谁照顾?”
大容的父亲从小在香港当童工,吃尽人间苦楚,是参加过省港大罢工和广州起义的老海员,他对祖国有着深沉的火热的情感。是他用真挚的父爱养大了容国团,是他用赤诚的善良引导容国团走上了爱国主义的道路。在儿子为祖国作出的重大贡献里,父亲是有一份不可抹掉的功劳的……小珍感到自己担起赡养大容的父亲的责任,是义不容辞的。有一次,老人积劳成疾的旧病肺炎复发了,夜里,一阵阵咳嗽声传来,犹如一支细针扎痛着小珍的心。她多次劝父亲去治病,可老人家总觉得自己已经够让儿媳受累操心了,说什么也不愿上医院。但小珍四处奔走,找大夫求治。在北京市肺结核医院,她遇到一个好大夫,他得知这老人家是容园团的父亲时,把老人安排住进最好的病室。小珍更是日日奔忙,照看老人家。
当然,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值得爱慕的男子,是千千万万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月的变换,小珍又有了一个志同道合的爱人大李。他理解小珍的心,同情老人家的一生遭遇,象小珍一样把大容的父亲看做是自己的亲父亲。在老人家住院治疗的九个月里,他不顾上班路远的困难为小珍分担着照顾病人的杂务。老人家感慨不尽地说:“我看到了大李,就好象又见到了亲儿子大容一样,这真是我们社会的好风尚,真是我的福气呀!”
大容的父亲经小珍和大李的周到照看和大夫精心治疗,身体康复得很好。一家人生活得和睦欢乐。小珍和大李都是那样能体贴关心长辈的人,常为老人家做可口的广东风味的饭菜,让老人吃得更舒心些。老人家看到这一切,深凹的眼窝里总饱含着一汪激动的热泪。近年来,不少港澳亲朋邀他去香港度个舒适的晚年。可他总摇摇头说:“我有这样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儿媳,怎愿离去呀!还是我们的社会好!生活有保障,过得挺美满!”
世界上善良的人有博爱的海洋,小珍就是这爱海里一朵银亮的浪花,一颗闪光的水珠,她的心灵是那样地纯洁美丽。容国团的在天之灵,如能感知的话,一定会深深地感激小珍这海洋般的爱!让爱的花朵永远怒放闪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