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您让一下。”修远并没有停下脚步,假装从容地向来人走去。
谢明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手电筒晃了晃,好像没听懂似的仍旧站在巷口,挡住去路。政府门前大路上灯火通明,巷子里却幽深晦暗,这一明一暗就被谢明干枯佝偻的身体分裂开,只在巷口边缘勾勒出一小段影子。
随着四人一步一步地接近,陈澜的太阳穴也随着脚步“突突”跳动,一下比一下更强烈。
没错,就是他。
“阿绿”,陈澜突然拉住了前面阿绿的手,压低嗓门道,“告诉修远,前面有危险。”修远得到暗示后仍然向前走去,只是脚步慢了一些,同时心里思量着如何保护其他人离开这里。
“老先生,麻烦您让一下。”修远又重复道,这回声音里多了份坚定。
“别紧张小伙子,我不找你。”修远愣住了,就是这个声音,就是他当时躲在床下听到的声音。
谢明这些年毕竟和牛鬼神蛇都打过交道,眼光比他女儿更老辣,一眼就看出修远眼里藏着的不安,笑道:“嗐,你看你,我真的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说着侧过身去贴在墙上,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修远过去,修远却纹丝不动,他太清楚眼前的男人打的是陈澜的主意,这种关头他不能退让,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谢明见状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边向后退边连连点头道:“行行行,小伙子脾气倒挺大。这巷子横着只能过一个人,但两个人各让半个身子不就都过去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谦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谢谢。”修远虽不明所以,但见他慢慢退出了巷子心里定了些。兴许是他听错了,这只是个路人。
只有天舒心里确定,这声音就是谢明这混蛋,而他此番前来决无好事。
四人继续向前迈着步子,巷口的谢明离开了修远的视线,但他却隐约不安起来,一是陈澜的头疼厉害到他干脆走不动路的程度;二是这夹缝里的视角实在太受局限。那个男人此刻肯定躲在巷口的一侧等着他们踏出去就将他们各个击破,修远心里做好了肉搏的准备。
然而他错了。
谢明知道自己只身前来就算是一对一也绝对干不过年轻人,他早就有备而来,此刻正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大捆刚买的爆竹鞭炮,一手拿着打火机准备点燃。
还差五六步就到巷口,突然迎面丢来了一串点了引线的爆竹,出火口正对着修远,“侧身!”修远大喊道,所幸四人都还算身手敏捷且心有灵犀,只一瞬间都贴到了左侧的墙壁上。“嘣!”火球一下窜了出来,直冲到巷尾炸开了一朵花,爆炸的声音在巷壁中间迅速来回反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声。如果刚才有一人没反应过来,此刻恐怕已经炸得体无完肤了。
“嘶”,又一个爆竹飞来,这次谢明看准了,趁众人还在回神直接朝修远怀里扔去,没想到修远反应迅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抬起左脚一下踢了回去,可怜谢明正准备打个时间差扔第三个进去,却被突然在耳边炸开的爆竹吓得打火机都扔到了地上,直接把打火机摔坏了。眼见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明着了急把一大捆摔炮直接往巷子里砸了过去,瞬间“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其他三人倒是不怕,可是阿绿偏偏是怕鞭炮的,捂着耳朵跳着脚生怕被炸到。这时谢明又打开墙根的一个背包,里面是十几根扳手,他左右手各拿一两根倚在墙根,探出半个脑袋朝里望本想偷袭,没想到正看到修远在死死盯着他,瞬间狗急跳墙抄起扳手就往修远砸去,只见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修远一闪而过,被脚下摔炮困住的阿绿却躲闪不及,一个扳手正打到她的右肩,只听“咔嚓”一声,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阿绿应声倒在了陈澜怀里。此时谢明更是加快了“扳手作战”的频率,一个一个扳手如飞镖般向四人飞来,陈澜喊道:“往回撤!”说着背过身背起阿绿往地下仓库的方向跑。修远在最后阻截一个个飞来的扳手,虽然他体格健硕,终究也不是钢铁铸就之躯,谢明的扳手线路飘忽不定,修远不敢把后背暴露给敌人,只好面朝着巷口边挡用身体为三人挡住扳手边往后撤,手脚并用拦截扳手,但无奈加速度使得扳手的冲击力变得非常大,短短五六秒修远的右臂、胸口和左腿都中了一记。
陈澜正背着阿绿跟着天舒往回飞驰,他的头痛仍然没有丝毫缓解,虽然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尽,但他还是奋力背起阿绿一路狂奔,一心只想着先找地方停下来检查下她的伤势。这时冲在最前面的天舒突然一个急刹车,惯性使得虚弱的陈澜差点摔个狗啃泥。
三人定睛一看,前方巷尾居然也被堵住了!
天舒一眼望去前方堵着的至少有五十来人,全“万平政府军”武装,头上戴着钢盔,略有光亮就照得刺眼,钢盔里面还束着一种叫‘Traitor’的进口特制防弹金属头箍,看起来像日本人头上戴的的“钵卷”,用以保护士兵的太阳穴,脖颈上统一紧束着一掌宽的黑色‘Traitor’,为的是保护士兵脖子上的大动脉,‘Traitor’中间挂着金色虎头,这是“万平政府”的象征。为首的在六七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的保护下格外明显,就像是六七条挂着铃铛的恶犬护着一个长脚的大葫芦,那“大葫芦”是个秃头,脑袋外围一圈卷毛看着跟草原上的绵羊似的,肚子浑圆倒像个八九月的孕妇,天舒和陈澜一下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烟正好也抽尽了,烟屁股一扔皮鞋一踩,笑道:“你就是陈澜?久仰大名。”
那秃头正是“老板”,原来那日谢明跟他通报其实陈澜就躲藏在政府大院地下车库他原本已经有点动摇,只是不愿把功劳白白让给谢明这老贼。而后汇报给万物联合会主席该情况,又得到了最高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活捉陈澜,捉住活的给一亿赏金,捉住死的将会有大麻烦,而他本人也会被削去官职关进猪圈。他当机立断,不顾陈澜是否能预知危险也要放手一搏,当即秘密集结了精英部队五十人,料想陈澜一定会趁天黑离开车库,布下天罗地网专门在门口围堵,打算捉他个措手不及。只是不想他十几年的心腹小冯临阵指挥时乱了脚,没及时反应过来拦截住陈澜四人。老板在政府大院里正欲处置小冯时,没想到陈澜等人突然自己折返送上门来,反被他们“黄雀在后”逮个正着。
“没错,你爷爷我就是陈澜!”陈澜自知再躲不过,也不愿再躲,挺身而出。
“呵呵”,老板蔑视地笑道,“别做无用的抵抗了。你自己出来,我就放了你朋友。”
陈澜扭头看了眼背上的阿绿,豆大的冷汗在她的发际时隐时现,她苍白着脸却咬着牙不喊疼,只道:“别信他。”“阿绿,你下来。”说着陈澜弯下了腰,试图把阿绿放下来,自己走出去,没想到阿绿使出吃奶的劲更加紧搂着陈澜的脖子不撒手道:“不许扔下我。”此时天舒也没有让路的意思,反而伸开双臂撑在墙上,把陈澜挡在自己身后,对老板冷笑道:“你是想抓活的吧,不然你早就一阵乱枪把我们全打死了。”老板震惊这丫头片子是如何看穿了他的小九九,握了握拳头喝道:“你管我抓活的死的,交出陈澜,否则你们都得死!”
此时巷头的谢明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眼见自己带来的一大包武器全数用尽却只是打伤了两个没用的,陈澜连根毛都没见着,心急如焚。又听见巷尾传来自己女儿和老板的声音,心下了然大半,眼见自己煮熟的鸭子就要进别人的口袋,又生一计,此番不得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冲巷尾大喊道:“天舒!往这儿来!爸爸是来救你的!”说着让出了通道,示意让四人折返回去逃出。
老板听到声响立刻一挥手,士兵们齐刷刷半跪列阵,单眼瞄枪对准挡在第一个的天舒,随时准备开枪射击。“狗急跳墙。”天舒没有一丝惧色嘲讽道。老板对陈澜喊道:“陈澜,最后奉劝你一句,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和你的朋友都没有好下场。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法网恢恢,你也是逃不掉的。”陈澜回头给阿绿一个眼神,阿绿心领神会地跳了下来,陈澜挺直了身板大声笑道:“可笑。老子当了二十多年老百姓,虽然没想过成为什么国家栋梁,但也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世界天翻地覆,你等竖子走狗称王称霸,我一介平民倒成了通缉犯。抓我可以,但我也奉劝你们一句话。”老板一听陈澜有意要降,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什么话?”
“纵然天涯海角都是你们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们也逃不掉的。”
老板一听陈澜暗讽他“法网恢恢”哪抵得过“天行有常”,恼羞成怒,当即命令士兵朝天舒射击,陈澜见势忙一把搂过天舒的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让自己成了最前一个,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挡在枪口前。老板一想到万物联合会给的指示,惊慌中连忙喝令士兵住手,但一个性急的士兵还是提前发了枪擦过了陈澜的左臂,瞬间鲜血在从伤口衣物处浸染开来。这时,远在几公里之外的人们看到市政府方向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枝枝蔓蔓犹如一条巨蛇由天而降。而政府大院中的人只听得空中“轰隆”一声炸雷,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短短三毫秒之后人们才发现那道闪电正劈中刚刚开枪射击的那个年轻士兵,他的皮肤整片整片地被烧焦,像是壁炉中的炭块,黑色‘Traitor'从中断裂开,脖颈上清晰可见刚刚印上的紫色闪电状伤疤,那个年轻士兵僵直地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撤!”陈澜拉着看呆了的天舒和阿绿往回跑,修远在前方开路,四人一路狂奔,所幸谢明真的让出了一条生路,就在四人暗喜终于即将冲出“二尺巷”之时,迎面突然冲出十几个闻讯而来的穷凶极恶之徒,裹挟着一阵枪林弹雨扑面而来,冲在最前面的修远赶忙将细软中的一沓钞票在夜风中一洒,瞬间持枪者纷纷蹲地捡钱乱作一团,火力瞬间减退了一些。修远趁机将三人往后推,但是天舒突然在最后惊道:“虎头军追来了!”一时间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四人再度陷入绝境。
“天舒!爸爸来救你了!”不知谢明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趁一人弯腰捡钱时从脑后一板砖拍晕了他,捡起他的枪蹲下“突突”就是几枪,几个恶徒应声倒地。虽然谢明在外围牵制了一些火力,终究还是有几个胆大的端着枪冲进了巷子,修远示意三人全部猫下腰,自己抄起望天就是一抛,望天不负众望张开四只脚在空中像一只滑行的老鹰,一下飞到了最近的恶徒脸上,凶狠的“喵喵”声夹杂着“啊啊”的惨叫声,一时间那人的脸上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处,手里的枪口也不受控制偏离了方向,朝天一通乱射。望天趁乱轻巧一跃跳上了旧政府的房顶,朝着底下的四人“喵”了一声,陈澜眼前一亮:“天舒!你会攀岩!爬上去逃走!”天舒刚借用着巷子的地理优势一对一断了几个士兵传宗接代的希望,修远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将巷口冲来的恶徒的手腕连着枪口掰弯了方向,朝着巷口方向“突突突突”就是一阵射击,直把来人打得落花流水,倒了一地。
趁着两个方向的追兵都被打退了一波,天舒给修远使了个眼色,修远心领神会把陈澜扛了起来像扔铅球似的把陈澜一把扔上了房顶,陈澜来不及反应就趴在了房顶上,此时几个恶徒见状不妙连忙拔出匕首朝修远的大腿挥去,望天跳下落到恶徒脑袋上,像敲非洲鼓的艺人拿恶徒的俩眼珠当成了皮鼓,“啪啪啪啪啪啪”就是六掌直打得人天旋地转睁不开眼。此时修远一把夺过恶徒手里的匕首扔给了天舒:“防身用!”随后打算把阿绿托上房顶去,阿绿却凄然一笑:“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的。”说罢推开修远,又像在地下车库时那样跪坐在地,俯首抱膝,天舒有了一次经验喝道:“修远,不要让人碰到她的气泡!”说罢用匕直插来人的心脏,端起枪朝着后面逐渐逼近的人。老板在巷尾急得跳脚:“废物!都给我上啊!”此时阿绿的气泡已经形成,天舒和修远为了掩护阿绿仍旧奋死搏斗,陈澜趴在房顶盯着底下发生的一切又惊恐又讶异,胸中郁结地发不出声。
阿绿在一片混乱中如池沼中盛放的一朵睡莲,出淤泥而不染,独自一人如新生婴儿般静谧漂浮着,两边的枪手看到有异物如水母般缓缓升起都把它当成了新的目标,时而有枪弹打到气泡,这气泡倒也稀奇,手指一触即破,枪林弹雨却穿不过它,就这么漂浮了不到十秒之后,气泡突然受到了隐形的压力一般在众人眼前破灭,而阿绿也随之消失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陈澜,眼见着阿绿在自己眼前就这么消失了!修远和天舒一看没有人需要保护,连忙一个纵身跃上了房顶,带着手臂受伤的陈澜和望天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