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坐下,眸中更是带着些许不屑,而环月目光微微一颤,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他才知道,他这样的眼神伤她有多深。
聚会过后,两人便没有再见过。不过后宫里风云变幻,妃嫔们的争斗愈加剧烈,充满着阴谋和背叛。如妃投缳,丽妃服毒,梅妃打入冷宫,甚至连皇后都被锁在凤栖宫,不得踏出一步。后宫中翻天覆地,朝堂上却依旧平和,端木琉却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棋艺之道,擅长一子伏笔,谋算全局。如妃的父亲是左丞相,丽妃父亲是太师大人,皇后宗亲更是手握兵权的李天将军……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场血雨腥风就要演变。想不到当日他一句戏言,竟真要实现,而环月那个奇女子,恐怕最后的下场如那史书上葬送国运的红颜祸水。
可是以她的聪慧,又怎会猜不到这样的结局?
于是,他偷偷潜入桃嫣宫,那是端木宇特地为她建造的寝宫,周围满栽桃树,嫣红美丽,芳香满鼻。
他站在桃树下,让她收手。而她立于桃嫣宫的玉阶,长长的裙摆拖曳着,玉容虽美,却不复当日的清纯。
“我若收手,你便娶我?从此我们远离大夏王朝,云游天下?”那一刻她的眼睛是明亮的,充满着希冀,如当日,她向他求婚。
端木琉沉默,摇了摇头,他并不爱她,况且他性格乖张,纵然大夏王朝****,于他何干?
“呵呵,我知道了,别说我现在不是完璧之身,纵然是,你也不会娶我。明知当时你是一句戏言,可我还是这样做了。端木琉,为什么我会爱的这么辛苦?”她惨笑,身躯摇摇欲坠。
两人的交谈就这样无功而返。数日后,李将军秘密会见他,并告诉他,端木宇昏庸无能,沉溺美色,朝堂中有不少人愿意拥护他,改天换地!
“李将军请回,至于你说的,我全都忘记了。”他挥挥手,淡笑道,心里却有一丝波澜。
李将军不甘而回,又过数月,李将军,张太师,甚至左丞相都私会于他。三人在朝中德高望重,党羽众多,若三人谋反……擅长棋道算计的端木琉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一次,端木琉并未立刻拒绝三人,而是静静地聆听三人计划。末了,他才挥挥手,淡淡道:“你们请回吧。”
李将军,张太师和左丞相三人,目光交集,彼此会心一笑。轩王爷并未立刻拒绝他,此事未必不能成。
三人离开后,端木琉坐在椅子中,双眸紧闭,思虑飞得遥远。他娟狂高傲,逍遥轻快,不喜不争,看淡天下万物,可是他的童年却不是这样。
(呜呜,由于凌风有事,不能完成这章,抱歉啊亲们,明天一定完成。)
那是一段他不愿忆起的时光,子凭母贵,他仅仅是父皇微服出游时一夜风流所得,直至五岁,方才被父皇领进宫里。皇宫里没人知道他五岁之前的生活如何,只有他清晰记得,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
那时他虽小,却已有了记忆。记忆尽管幼稚,却清晰无比。他无法忘记失去母亲后,他是如何一个人在京城街头流浪的。
如果不是靠一些好心人救济,恐怕早已饿死,或冻死街头。
后来凭一块九龙玉佩,这才鱼跃龙门,从此享受荣华富贵,地位尊崇无比。可他虽逍遥快乐,内心最深处却未必如此。所以,当三位大人向他提出惊天谋划时,他意动了。
他坐在椅中,一夜未动,直至天明,他才长身而起,望着天外投来的第一缕阳光,露出冷虐而残酷的笑。
后宫中的惊变终于蔓延到朝堂上,端木宇沉溺于桃嫣宫,不理朝政,而李将军在边疆举兵而起,朝堂上更是纷纷扰扰,错综复杂,从此国无宁日,天下大乱。端木琉则冷眼旁观这一切,谋而后定。
皇后最终吊死在凤栖宫,据说死时一袭红衣,面朝边疆,死不瞑目,身边留下一份血书,满纸恨尽环月,字字血泪。
环月走进凤栖宫,捡起那张满是血泪的纸,轻轻长叹,自语道:“你虽留下血书,字字骂我。我却知你恨的是皇上背叛,恨的是你父亲弃你不顾。女子,这便是女子的命运吗?”她漠然长叹,将血书燃于纸上,飘然离去。
皇后的死宛如导火索一样,将原本绷紧到极致的大夏王朝,豁然拉碎。外人皆道环月逼死如妃、丽妃,甚至连皇后都不能幸免。有此妖孽,后宫不能宁,王朝不能安。
于是,讨伐之声四起,就连忠于端木宇的大臣,在是否处决环月的问题上,也是一边倒,端木宇却一力否决。
王朝倾轧,举国狼烟,朝中便有人举端木琉为王,欲取代端木宇这个昏君。事态愈演愈烈,一切正朝他计划中进行,可端木琉却没有半点欣喜,相反心中隐隐不安。
天下即将垂手可得,可是他的内心为何还会这么自卑?环月……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他便会烦躁,甚至还会有内疚。
是夜,他飞身进了皇宫,偷偷潜进桃嫣宫。桃嫣宫深处,传来一阵阵欢娱笑声,那个清越明丽的声音,他一耳就能听出。明明是欢乐,他却听出了凄苦。
心头第一次有了疼痛,他甚至想冲进去揪出端木宇,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静静地站在殿外的桃花下,如那天第一次去环月家。
月冷清高,端木宇被高公公唤走,不知为何他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醋意,愤而掠进桃嫣宫。
他若看到她,便这样怒声斥责。这便是你所谓的爱?为了要和他在一起,竟险些弄得国破家亡;为了要得到他,竟投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掠进深殿,他看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背对着他,双肩微微颤。“环月――”他的声音深沉冷厉,唇角的笑容比殿外的冷月还要寒。
那个身影猛然一颤,她想回头,但终究没有。一张白纸从桌上飘了下来,她俯身抓了抓,却捞了一个空。
夜风猛然吹进,白纸打了一个旋,飘飘悠悠落在端木琉身前。他伸手抓住,眸光落在白纸上,便再也移不开。
白纸上,画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他蹲在雪地里,手里抓着一个馒头,虽冻得冷冷索索,双眸绽放着喜悦的光芒。
“你……”他嗫嚅着嘴唇,五岁之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原以为淡忘的日子,却被这幅画深深唤起。
“琉哥哥,你想起来了吗?”环月终于转过身,脸颊全是泪水,眸色盈盈点点,如打碎的幽湖。
他想起来了,想起那个在雪地里遇到的女孩,衣衫华贵,却缩在角落里,冻得抖抖索索,一脸畏惧。她躲的那个角落,是他临时的住处。
他欢天喜地的抱着一个白馒头,那是他趁王大婶不注意偷偷从蒸笼里拿的,天气虽寒,他的心却暖暖的,如手中的白馒头,这一夜,不需挨饿过夜了。
他看到那个女孩,先是犹豫一下,然后不舍地掰了一大块,递给那个女孩。女孩看到他来,脸上惊恐一片,确定他没有恶意的时候,才伸手接了过来。
那一年,京城的雪好大,两个小家伙抖抖索索地躲在破败的屋檐下,檐外飞琼万里,茫茫一片。他望着她华贵的衣裳,心里却是浓浓的自卑,他仰起头,忽然飞快地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一口,道:“长大后,我一定娶你。”
小女孩如受惊的兔子,想要往外躲,可是外面的风雪太大,甫一露出身子便又被吹了进来。看着对方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他一个脏兮兮的唇印,他满意地哈哈大笑。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回去后,我叫爸爸来接你。”小女孩最终被管家寻到,临走时候,依依不舍地对他说道。
“你叫我琉。”他笑着说,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知道母亲在世的时候老是这样唤他。
“琉哥哥……”女孩自语,而后抬起头,坚定说:“你等着,我回去后,就叫父亲来接你。”
可是他没有等到小女孩来,等到的却是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肩上抖落簌簌雪花。当他从男孩身上搜到一块白色玉佩时,脸色悲凉而内疚:“琼花,是我负了你……”于是他跟着这个男人来到皇宫。
望着画中男孩,再仔细看着身前那个人,明秀丽致,完全不是当年那个娇羞、畏惧的小女孩,他是一点都认不出。而他,早就不是那个衣衫褴褛的邋遢小孩了。
她怎么会认出他?
“你认错人了。”他冷冷道,这是一段刻意尘封的日子,他不想,也不愿重新忆起。
他是丰神俊朗,是星河中最灿灿的星辰,而不是那个卑卑微微,行走在社会最底层的男孩。
他不是!
“端木琉,你果然是如此。”环月惨笑,她聪慧至巧,早就洞悉端木琉的内心,像他这么高傲的一个人,他的人生是完美的,是不允许自己有这么一段不光彩的记忆。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想把这层关系点破。
端木琉不置可否,墨眸望着环月,声音阴阴沉沉:“收手吧。”
“收手?”环月止住眼泪,眸光波波艳艳,却冷光无限,“你觉得还有可能吗?”后宫被她搅动一片风云,国已不成国,棋局已经布置如此,再难止手。
“你是一个聪明人,即便你帮我争夺到了天下,我也不会娶你。”端木琉脸色微变,微微一叹。
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为何要做这样的傻事?爱,真的可以让人痴狂成这样?
“是啊,是不可能的。”环月走到他身边,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画纸,端木琉的手轻轻一颤,最终还是松开。
“那个琉哥哥,早已不在了。”环月望着画纸中的男孩,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笔墨沾上泪渍,很快化开,整副画像模模糊糊,再难认辨。
端木琉默不作声,环月的哭声如一根根针刺中他心头,他竟也疼痛难忍。或许,他错了,不该一开始就有这句戏言。
可是他真的不爱她,现在即使心疼,也是因为心中有所愧疚,而不是有所爱。
“朝堂三公很快会对皇上有所行动,到时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后天这个时候,我会接你,带你离开。”端木琉转过身体,缓步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