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影青微微点头,拢了拢衣服,说:“大娘,我与你一起去吧。我给你烧烧火。”刘大娘劝阻却是没用,只得由着她去了厨房。苏影青蜷在灶台前,缩着身子,往灶膛里送着柴火。红红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靠在这炉火旁,苏影青发寒的身子也多少热乎了些。刘大娘在灶台上炒着菜留意着苏影青的脸色,见她的额头沁出了一点点汗珠,脸色看着也红润了些,心道“不好”,这样子下去该不会病就好了吧。
可任她再怎么不想走,可吃了饭还是没有借口留下。苏影青好生将刘大娘送了出去,又将门闩上,方松了口气,唤了声将军在这儿守着,自己慢慢蹭着回屋去了。桌上的药已经凉了,她也不在意,一口喝干了,晕晕乎乎又躺了回去。
刘大娘出了门,心头有些懊恼,又去了客栈找刘正说话。不知这小子是不是又去与那京娘胡混了?这时掌柜的也已经收拾回家了,刘大娘也不担心掌柜知道,所以径直去找了刘正。看门人见是刘家老娘来了,带着点暧昧的笑给她指了房间,说道:“刘小哥正在楼上收拾呢。”刘大娘忍着气上了楼。
走到人字房的门口,刘大娘便听到一声声女人哀哀哭泣的声音,还有男子劝解的声音。“这韩家大娘子今日来找我抓扯,将我的脸抓成这样,也不见那韩清平出个面,世上怎有这般无情的人?”刘大娘赶紧将耳朵贴在了纸门上听着。
“京娘,你别伤心了。那人不知疼人,有我疼你呢。”
“你又如何?还能娶了我?”女子凉凉地一句话甩过来。
男子的声音有些热切,忙道:“怎地不能娶你?我就偏要娶了你。”
“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又做过人家的妾室,不蒙刘郎你嫌弃,可又怎能入得了你家娘亲的眼。”女子的话中带着丝丝幽怨,又抽泣起来。这话一出口,刘大娘眉毛一挑,耳朵更是竖了起来。
“咳,做过妾室又如何?又没签身契卖与韩家。我说要娶你为妻自然是我做主,我娘哪管得了我的事。心肝,你且等等,待我回家与娘亲商议。”接着便是好一阵亲嘴的声音。刘大娘听得心头火起,在她心里,就没有儿子脱了自己掌控的时候,现在怎么样?被这京娘一挑拨,竟然说要自己做主了。
她也顾不得许多,上手便拍起门来:“刘正,快给老娘开门!”屋子里一阵忙乱的声音,有板凳翻到的声音,好一阵忙乱,门才开了条缝,刘正探了个头出来,颤声道:“娘,有甚事,我们回家说好不?”
刘大娘也不理睬他,一掌便将门给推开了。京娘正裹在被子里,怯生生地看着外面,却见到刘正被推了个趔趄,刘大娘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她见床上躺着个娇怯怯的女子,脸上带着些抓伤,穿着薄纱裹着被子,就知道是京娘。刘大娘上前一把将京娘拖出被子,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推攘在地上,叫道:“我好好的儿子叫你这小贱蹄子给教坏了!告诉你,有我一天你就休想进我刘家的门!”看着京娘衣着不堪地倒在地上,刘大娘往她身上吐了口浓痰。
京娘“哎也”一声倒在地上,刘正忙上来扶住。京娘听刘大娘如此说,又见刘正不敢说话,心中一凉,心道原来是个怕娘的主。可她现下也没什么退路了,今日她瞅着王春月出门,赶紧上了韩家的门,一打探,这才彻底失望了,那韩清平早在前两日就去了青州拜访友人。可他离去前,竟然都没来客栈与自己打声招呼。如同大冷的天给她头上浇了盆冷水,她现在身上除了韩清平前几天悄悄塞给她的五两银子,竟是什么都不剩下了。她失魂落魄回到客栈,却没成想那韩家娘子又打上门来,领着丫鬟在她脸上身上挠了个满堂彩。
没个依靠又没个去处,再加上脸上多少破了些相,京娘便慌了神,便想着唯有先抓紧了这个跑堂的刘正,有个落脚处再说。所以晚上使出了自己浑身工夫,将刘正伺候了个舒坦。刘正本就食髓知味,又哪见过这等工夫,一时飘飘若仙,自然是京娘说东他不会说西,又要充大男子气概,哪想到自家老娘寻了过来。
京娘虽然惊慌,但她本就没甚指望了,此时倒反而镇定了下来。她也不起身,就地爬上几步,一把抱住刘大娘的腿,哀哀哭泣道:“娘,我是个苦命人,哪敢有什么想法,只求娘赏我口饭吃,我愿在刘家为奴为婢,为娘端茶倒水,做饭洗衣。”“谁是你娘?”刘大娘厌恶地想抽开腿,却没能拔出来,这等做派哪家正经女子做得出来?但被人这般求恳,她心中又有些暗爽,便冷眼看着地上哀求的京娘。
“娘,京娘她很可怜,不如我们先收留她。”刘正见老娘脸色缓和了一些,赶紧跟上一句,他可舍不得京娘这软玉温香。
“娘,我没想做妻,只要给我安身之处,哪怕做妾我也愿意。”京娘此时也豁出去了,她看得出刘大娘并不想要自己当媳妇,转念一想,便放低了身段,做出一副愿当妾室的姿态。
刘大娘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然做派不堪,长得倒是好一副相貌。又看自己儿子一副殷切的姿态,便知直接将她拒了是不行的。多个妾室倒可开枝散叶,若是能娶了苏影青,有了些家财,多养一人倒是没什么。
她在这儿踌躇着,刘正眼前一亮,知道老娘动心了,便将老娘扶到一边,低语了几句。京娘想听却被刘大娘瞪了一眼缩回了床上,只等干瞪着眼等着。刘正向刘大娘表明方才的话只是哄京娘开心罢了,自己还是要娶苏影青回家当正经媳妇。他好奇问道:“娘,你不是今晚要住那儿吗?怎地又出来了?”“嗐,别说了,那苏丫头警惕心强着呢。这不,过来找你让你帮我盯着点儿。”说完,眉毛一竖,瞪了缩在床上的京娘一眼,说道,“既然她要做我刘家的妾,你就盯紧点儿,别让她又勾搭上其他人,坏了我刘家的门风。今晚我回去收拾收拾,让她明天出客栈住家里。”
刘正一一应了下来。刘大娘又到床前训了京娘几句,方威风凛凛地离开。刘正留在房中又与京娘好一顿温存,好一番劝慰。京娘从他的口中多多少少套出了些话,知道了刘大娘打的一手好算盘。待刘正睡过去,京娘悄悄披着衣服,推开窗口,望了眼苏家院子。这苏姑娘她见过一次,觉得倒是普通,可人家就是比自己命好,都是孤身一人,她就有人心心念念要娶回去做媳妇,自己连做个妾都这般不安生。京娘心中莫名地对苏影青生了几分嫉妒。
苏影青裹着被子睡了一夜,因着药的关系,第二日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昏昏然醒来。她压根不知道早上已有两拨人来敲过门,刘大娘一早便过来敲过门,却只听到狗叫声,没见人开门。她心中生了计较,今天是集市,她便拿了针线在苏家门前做着,一面卖荷包一面守着苏家大门。黄秀娘从苏家门前路过瞅了一眼,见刘大娘守在门前,心中膈应,“哼”了一声,就离开了。今天她相公要从邺城回来,她得赶着去接相公。
郭木匠见自家娘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那儿做针线的刘大娘,走过去老远了还在那儿瞅着,有些奇怪,便问道:“娘子,你怎地老看那刘大娘?”
“我总觉得刘家母子有鬼。”黄秀娘若有所思,看刘大娘这架势,似乎是将苏家大门给守住了,想必是不想让自己去见苏姑娘。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多事,但出自对刘家的厌恶,总忍不住要去揣测这刘大娘的行事与用意。
“怎么说?”
黄秀娘将自己发现的疑窦跟郭木匠一五一十说了,郭木匠疑惑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秀娘白他一眼,刘家母子的德性郭木匠不知道,她可清楚着。听郭木匠这么一说,她的倔性子反倒上来了,任性道:“我就偏要把这事给弄清楚。”说着就拿后背对着郭木匠。郭木匠对自己这娘子一向喜爱,又因他长期在外做工,家中全靠娘子支撑,所以这喜爱又变为了宠溺。现在黄秀娘一使小性子,他也没法子了,说道:“那我想想法子吧。”
黄秀娘这才转嗔为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夫君,问道:“那想什么法子?”
“你不是说那狗儿在家吗?你往她家院中扔点东西进去,动静闹大点,那狗儿肯定会叫起来。如果那苏姑娘在家,肯定就会有动静了。”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相公,你真厉害!”黄秀娘眼前一亮,就朝着郭木匠身上腻过去了。
“嘿,巷子里呢,有人,有人……”郭木匠左右看看,脸腾地一下红了。
“没事,你是我相公呢。”黄秀娘抿着唇开心道,亲亲热热拥着郭木匠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