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初到罗马时,这里的画师们对他的评价并不高。有人说,他只不过会画甜蜜媚人的圣母像;还有人认为,他对于为裸体模特儿写生并不太有把握,构图方面也比较弱,即使是在《基督的埋葬》等代表作中,他也过于模仿其老师佩鲁吉诺的手法。就算他在佛罗伦萨向马萨丘等前辈大师以及达·芬奇等当代大师学到了什么东西,但这一切都难以成为将梵蒂冈的大门钥匙交给他的理由,因为迄今为止在梵蒂冈工作的画家,无论是米开朗琪罗、佩鲁吉诺,还是所多玛和洛托,都是举世公认的大师,怎么数也轮不上拉斐尔坐头把交椅。
米开朗琪罗在别人的议论时很少发表意见。再说,他担负的工作也实在太多了。这些工作中他最操心的是为苏博洛尼亚城铸的教皇铜像。
而为西斯廷教堂所绘制的壁画更成了他无尽无了的工作。
他没有收门徒,只雇了几个负责准备工具和刮色的助手。
米开朗琪罗是一个极其封闭、内向的人,人称梵蒂冈的忧郁王子。
朱里教皇非常信任他,曾谕令:“一切都按米开朗琪罗的意思办。”而米开朗琪罗也只愿同教皇交谈。可是,这都是些什么样的谈话啊!
众所周知,在梵蒂冈,没有哪一个枢机主教敢于违抗教皇的意旨,也没有哪一个敢于理直气壮在教皇面前说一个“不”字。可是,米开朗琪罗却能对教皇大发雷霆。
拉菲尔来到罗马之后,很希望结识年纪比他大得多、成名时间也比他早得多的米开朗琪罗,可是他知道这位大师不喜欢与同道交往,因而不愿自讨没趣,尽管他一到罗马就非常想观看和研究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教堂绘制的《创业纪》,不难想像。
在西斯廷教堂,米开朗琪罗的壁画杰作相继映入拉斐尔的眼帘。大师画的是上帝创世的图景,而他的绘制过程也堪称创世的伟业。拉斐尔看到,创世主降临于水面之上,将光明与黑暗分开,接着创造了太阳、月亮和众多的星辰。他创造了大地上的第一个人——赤身裸体的亚当,以及用其创造的夏娃。夏娃的脸还没有画好,但其侧面像已基本完成。她微微弯着腰肢,左腿似乎迈向前面,纷披的秀发将她的肩背衬托得非常之美。
这幅拱顶画集中体现了上帝创世神话的精神,以其独特的构图令人产生敬畏之心。这是巨人之手完成的盖世杰作!
拉斐尔不管地上多脏,毫不犹豫地将披风脱下,铺在适当的地方,然后躺下,以便于仰观拱顶上的宏伟画图。在凡夫俗子的眼里并无特别之处的地方,他能看出什么来呢?
作为一个自幼接受严格训练的画家,他在惊叹于米开朗琪罗精美构图的同时,也发现了这位大师在色彩处理方面的特点。《创世纪》中的用色似乎仅仅是为了将素描同背景以及弥漫整个拱顶的雾霭区分开的轮廓里显现出来。一切都好像隐藏在永恒的幽暗之中,只有明亮的裸露人体闪耀着光辉。这与其说是对于神的歌颂,毋宁说是对于人性、对于人的礼赞!
海水与陆地,光明与黑暗,创世主与裸体的亚当和夏娃,这一切似乎都是由难以抑制的意志创造出来的。拉斐尔在暗自寻思,如果让他来处理《创世纪》这个主题,他会如何构图,如何用色,会画成什么样子。
他深深地意识到,米开朗琪罗大师虽然只比他大8岁,但其艺术的成熟程度都似乎超过了他80年。不,是整整一个世纪!尽管他早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大师——米开朗琪罗和达·芬奇是他难以超越的高峰,但是在亲眼目睹《创世纪》之前,他毕竟没有料到自己与米开朗琪罗的差距是如何之大。这一发现使他十分震惊:他难道能在梵蒂冈绘制远逊于米开朗琪罗的壁画,让人们对比着臭骂他吗?
他没有同米开朗琪罗深谈过,可还是有人把后者对他的评价告诉了他:“拉斐尔所取得的成就不是靠天才,而是靠勤奋。”当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感到很不是滋味:我拉斐尔是否有天才,自己最清楚。而现在,当他又想起这句话来时,却有了新的理解:我既然能靠自己的勤奋得以在画坛自立,从乌尔比诺到佛罗伦萨去与第一流的画家争雄;我既然能靠自己的勤奋获得布拉曼特大师的推荐并受到教皇的赏识;我既然能靠自己的勤奋登上梵蒂冈首席画师的宝座,就应当也能够同样靠勤奋在艺术上赶上米开朗琪罗和达·芬奇。他决心竭尽全力,让自己在梵蒂冈创作的壁画即使不能超过这两位大师,也要能够与他们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