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啊……”
我长出了一口气,扛上我的背包,目视着送我来到这里的土著人惊慌地离开。
那带着恐惧和怜悯的眼神,令我印象深刻。
因为我能感受得到,在他们眼中,我似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吧——作为即将踏入他们眼中的幽冥鬼蜮的人——我,已经死了……
哈哈,我肆意地笑,他们的畏惧就像毒品一样令我沦陷其中。
前所未有的兴奋,似乎要灼烧我的灵魂,因为我将要深入他们心中的恐惧,见证那本源。
我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报纸碎块,小心翼翼地把在时间洪流中饱受了上十年折磨的老家伙展开,又一次地看着上面那些都已经模糊不堪的,早已经被我烂熟于心的内容。
“现世五十大诡地之——狂蛾林。据入林得归之幸存探险者所言,狂蛾林有日无夜,入夜无光,生人若求生,则务必乘着最后一缕光明尚未退出林地,沐浴生之光离开,如若不然,则难见次日骄阳。另由探险者佐证得,狂蛾林确实所在……编者言:五十大诡地,各有不同,诸位读者切不可妄自深涉,谨记谨记。”
“谨记谨记,哈哈。”
我把手中的这老家伙捏成一团,随手丢开,已经站在这五十诡地之一的狂蛾林的边缘的我,已经不用再依靠这手中的一片残文来幻想这“美妙”的圣境了。
哦,对了,实在是太过于兴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
我是一个探险者,背后的包裹就是我的所有,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我的朋友,我的财富,我的名誉,我的家庭,我的世界,对我来说,他们代表了一切一切,构成了完整的我。
带着他们,我登临了戳穿了云霭的高山,征服了暗无天日的深渊,穿越了渺无人烟的沙漠,战胜了危险莫测的原始森林。他们给我带来了荣耀,把我送上了同行之中的金字塔尖,将曾经让人们争论不休的最具实力的探险家之一的尾缀抹除,让我成为了冠绝的唯一。
虽然曾有那么一瞬间的孤独和徘徊,但是看着他们,我又有了斗志,没错,我们都不甘落寞,我的骨骼和他们的骨架都不愿意在等待之中腐朽,那些广为人知的生命禁区既然已经被征服,那我,就调转矛头,去征服那些被畏惧自然之母伟大造物的人妄言为的“生人勿近”的所谓“诡地”。
而现在,我就站在其中之一的边缘。
“狂蛾林。”
我轻声唤着眼前那一片由特立独行似地的与我身后葱绿色树木完全不同的棕灰色的林木所构成的林子的名字,哪怕它根本就不会回应我。不过没关系,出于礼仪,我只是先和它打声招呼,这样身为外来者的我才不显得那么地突兀——至少我这样觉得,而且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沿着这分界明显的狂蛾林,我负着背后大大的背包,缓步行走着,观察着这一片林子,我尝试着,能不能就从表面,就看透它的内里,看到它那令人畏惧的部分。
一棵棵棕灰色的林木直挺挺地生长着,在它们扎根的土地上,青草稀稀落落地散着,只有苔藓地衣这等低级植被大片大片地覆盖着,颜色显得甚是荒凉,凄惨。
我走得近些,还踩踏着属于我身后绿林的青青草地,站在那清晰分明的界线边缘,蹲下身,揪着一片地衣,把它们扯了起来。
那灰褐色的外表之下,土地,居然也是灰色。
我摩挲着下巴,有点疑惑,身子向后一坐,抬起脚,把靴子脱了下来,看着粘着棕黄湿润的泥土还有些许青草的鞋底,再看看那灰色,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不过,也更加地让我热血沸腾,这一趟,果然没有来错,一探这诡地狂蛾林,此生必定不会虚过。
我一手拿着鞋,一边仰头看着飘着云的天,傻傻地在这山林间纵声笑着。
午时未到,我依旧在走着,沿着那分界线,缓缓地走,细细地看我右手边,看那一棵棵棕灰色的我叫不出名字树,错落有致地站立着,与我左侧那些为了争夺温暖而饱含“营养”的阳光而纠缠在一起的灌木和大树不同,仿佛一切都与它们无关似地。
我抬起头,用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惊讶着为什么它会毫无遮拦地从天空洒落,恍惚中看到,那一棵棵远比左手边绿树要长得高的棕灰色林木,它的枝干似乎只在最高处才从主干之中延出,那小小的叶片,甚至难以形成我印象之中遮阳避雨的树冠,那么少,少的令人看得心中空落。
我摇了摇头,缓解那挑衅了骄阳而受到的眩目的感觉,沿着边沿继续走,直到现在,我依旧没有直接进入这诡地的念头,哪怕我知道自己肯定会身入其中,不过我同样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种直觉很奇妙,但是我相信,它肯定有着什么理由。
更重要的是,我相信,它不会有错,因为我被这样的直觉救过的次数,已经很多很多。
又过了些许时辰,或许是我走过的路的确已经足够的多,总算是让我看到了一些不同。
那是一条小溪,似是一条丝带将两片不同色的林子连结。
我快步靠近,在溪边坐下,褪去了靴袜,无良地将脚摆进了溪水中,山间溪水的寒冽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只是一瞬间之后,我就享受在了那涓涓细流轻抚皮肉的温柔之中,冰冷什么的,选择性地忽略掉就好了。
不过我却也没有闲下思维,看着在眼前缓缓趟过的流水,我突然意识到,这溪水竟是从那一片诡地流出,然后才进入我左侧的绿林之中。
“有点意思。”
我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骄阳已经独占了那广袤蔚蓝的正中。
在两片泾渭分明的林木之间,我放下背包,打开了它,从中取出我所携带的一些能量充足的食物,开始为下午的行动做着必要的补充。
时不时地从未被我污染的身右侧的溪水中舀起一瓢水,灌入嘴中,借那冰凉压一压快要按耐不住的冲进去的火热躁动,眼睛却依旧下意识地向着那五十大诡地之一的狂蛾林瞟去。
“目光不可及之处,才有可能潜藏着许许多多未知的精彩和奇绝……”
我强行扭回目光,看着溪水中自己的清晰倒影,咧开嘴,笑着……
“狂蛾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