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个胡公子的模样,俊秀得紧,能配得上玫娘。
李玫看他沉默,忙道:“阮星,你这几年过得好么?”
阮星看着她,道:“我很好。”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玫娘,对不起!我那时候太不懂事了!”
阮星的爹娘都是那样的人,他也一直以为那样才是对的,出外见识了人情世故之后,才知道自己当年有多自私。
李玫看着他高大俊朗的模样,想到那个女孩子似的邱大郎,心里闷闷的,正要说话,就见阮星转身从马鞍上解下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玫娘,这是我借你的银子!”
他垂下眼帘:“原本该加一点利息的,只是我刚送走了我爹娘,没有太多的银子了……。”
李玫现在已经有了不少银子,不是特别在意这区区二十两银子了,忙道:“我不急用,你若是需要的话不用急着还我的!”
阮星笑了笑,把包裹塞进了李玫手里:“玫娘,收起来吧!”
二十两银子是颇重的,李玫只觉得手中微微一坠,她抬头望着阮星,正要开口邀请阮星进去,就听得阮星小声道:“玫娘,下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听清楚,除了你相公谁也不要说。”
他上前一步,凑近李玫低声道:“金国大军已经快到黎阳了,很快就要逼近滑州,东京也不会安全的,你赶紧和你相公一起逃走吧,一定要渡过长江!”
李玫呆住了。
阮星伸手在李玫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转身骑着马离去了。
李玫把阮星的话告诉了胡粼,胡粼却每当一回事。
他轻松地对玫娘道:“放心吧,有我保护你呢!”
李玫知道公子的能耐,虽然心中忐忑,倒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事态的发展果真同阮星所说的一样。
虽然朝廷一直封锁消息,但百姓逐渐得知了金军南侵的消息,即使是居住在靠近东京的汴水镇的老百姓,也开始往南方逃难。
新年的爆竹声中,大宋朝的道君皇帝把帝位传给了太子赵恒,自称太上皇,改元靖康元年。
靖康元年八月,金国东西两路军再次南下,驻扎在滑州,宋军主帅梁方平和何灌望风而逃,阮星战死,金兵攻下东京,何灌战死。
北宋灭亡。
在举国上下的悲欢离合中,胡粼把汴水镇的胡宅变成了乱世中的一方净土,紧紧地保护着玫娘。
只是,他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自己历经万年炼成的内丹,竟然成了惹来祸端的根源。
胡粼布了一层结界,护住了整个宅子,令外面的人看不到宅子,听不到宅子里的声音,而宅子内的人却能看到外面的情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金兵攻入那一夜,李玫听着外面的马嘶声和人的惨叫声,不由缩进胡粼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李玫知道公子不可能去救那些人,公子就算是法力高强,可是他毕竟是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了千军万马。
她这时候才发现,她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对于她来说,公子既是她的男人,又是她的主人,当然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能为了救不相干的人,逼着公子去冒险。
她已经提前把阮星告诉自己的消息透露给了桐花,想着以桐花的八卦程度,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开的,谁知道桐花一家人虽然信她,很快就南逃了,可是镇上还是有很多人或者是不相信,或者是不愿背井离乡不肯逃走,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是留了下来,等到的却是金兵的屠杀……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在痛呢?为什么浑身发冷呢?
这些被惨杀的男人,被糟蹋的女人,都是她的同胞啊!
夜深了,仲秋的夜晚,夜凉如水。
胡粼紧紧抱着李玫,躺在床上。
李玫挨着他的肌肤凉阴阴的,她浑身在颤抖着。
胡粼让她躲在自己怀中,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对他来说,死这点人不算什么,他也不打算去救,也救不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自从金兵攻占汴京,已经一个多月了,李玫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她偶尔会站在墙内,眼睁睁看着身着甲胄手拿武器的金兵走过。
金兵也是人,甚至有的看起来还是满脸稚气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会发生战争呢?
李玫弄不明白。
家里的储存的食物越来越少,胡粼和老槐早就辟谷了,一点东西都不吃,都留给了李玫。
这一天,胡粼看到李玫又站在门内向外看,眼中带着浓浓的忧郁,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引诱玫娘修道的好办法了。
胡粼从背后抱住李玫,俯首在她耳上吻了一下,低声道:“玫娘,你今年多大了?”
李玫恹恹道:“十六岁了。”
胡粼继续询问:“你认识的人里面最长寿的人能活到多大年纪?”
李玫想了想,道:“七十来岁吧!”
胡粼在李玫耳畔叹息:“也就是说,你若是能活到七十岁的话,也就再能活五十四年。”
李玫想了想,嗯了一声。
“我可是能活千年万年呢!”胡粼把手放在了李玫的胸前,边说边往下移动着,“我会永远保持年轻的状态,可是你呢?十五年后,你三十一岁,胸部会逐渐开始松弛下垂;三十年后,你四十六岁,你的脸上已经开始有了条条皱纹;五十四年后,你白发如霜满面皱纹病体支离离开人世……你愿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间么……。”
李玫想到胡粼描绘出的未来,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她眼睁睁看着镇上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或者被杀,或者被糟蹋,或者猪狗一样活着,心中的恐惧早已快要压倒了她,胡粼的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下子崩溃了,放声大哭起来。
胡粼想要玫娘修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再也没有了说出来的机会。
李玫病倒了。
她的病来势汹汹,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全身热得发烫,胡粼挨着她睡觉都被热出了一身汗。
他不停地起来喂李玫喝水,给李玫擦身子降温,又拿了自己炼的灵丹给李玫吃。
想到玫娘又是被自己吓病的,胡粼心里后悔极了。他衣不解带地侍候着玫娘。
李玫身体健壮,从来没生过病,这一病就变成了大病。
她这些日子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再加上极大的心理压力,早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东京周围死去几十万人,冤魂充斥着周围方圆几百里地,汴水镇也变成了一个极阴的地界,这些也加重了她的病情。
最后,老槐看玫娘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忙提出建议:“公子,不如到外面请大夫吧!”
胡粼叹了口气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到哪里去找大夫?”
他决定自己给玫娘治病。
吃了胡粼炼制的丹药之后,李玫的病依旧没有什么成效,她已经烧得开始抽搐,胡粼掰开她的嘴,能够看到红肿糜烂的喉咙。
抱着已经烧得昏迷奄奄一息的玫娘,胡粼的心疼得如针扎一般,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胡粼施法的这一夜,老槐全身贯注在小楼外守护着。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一片黑暗。当胡粼那可凝聚了万年修为的内丹被他吐出来的时候,房间里顿时被灿烂的白光照得如同白昼。
那粒内丹先是在空中滴溜溜转动着,然后又回到了胡粼口中。
胡粼嘴对嘴吻住李玫,把内丹推进了李玫口中,然后又吹了一口气,让内丹滑了下去。
李玫依旧昏迷着,任凭胡粼作为。
胡粼施法结束,放开了李玫,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也躺了下去,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就变回了原形。
没有了内丹的支持,他只能回到原形状态,以尽量节省所剩不多的法力。
老槐御剑绕着小楼飞行,继续进行着警戒。
公子的内丹一旦离体就非常危险,而玫娘作为凡人,体内有这么高深修为的内丹,根本无法掩饰,如果这方圆几百里有法力高强的妖精前来夺丹的话,公子和玫娘就会非常危险。
玫娘一直在沉睡中。
小狐狸一直在守着她,隔一会儿就看看她,喝一点水哺给她。她恢复得非常快,高烧已经逐渐退了下去,四肢也不再抽搐了,脸色逐渐由垂死之时的苍青色变成了正常的肤色。